东南亚的造像艺术

中古时期东南亚霸主王朝的那些事儿

南亚东南亚造像艺术专栏

南渚山房刘冬翻译

东南亚古代造像独立研究者

《南渚志》纪录片制片人

《Southeastasiabuddhistartsumatra&javasuculptre2022》

东南亚佛像苏门答腊与爪哇雕塑，作者

黄岩博物馆《造像万千》

台州博物馆《金木荟萃》策展人

资深服饰配饰设计师

德国红点设计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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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一次印尼旅行，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当时我们去了许多博物馆，婆罗浮屠、普兰班南等遗迹，古代的东南亚地区居然有如此奇迹般的历史，一个穆斯林人口上亿的地区居然有宏伟的佛教，印度教建筑也是奇葩了，真让人目瞪口呆！他们过去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信仰和虔诚？艺术的源流和发展又是如何？激发了我们去了解、收藏、研究印尼古代地区的造像艺术，一发而不可收拾。是的，我们并不完全只收藏佛教造像，事实证明许多的印度教造像也非常优秀。这完全出乎预料，在南渚山房的收藏品中也能看到许多的印度教造像。

2019年我们举办了以《SRIVIJAYA王朝造像艺术展》为主题的展览与交流（活动回顾请戳☞古城临海的聚会|一场从未有过的国际艺术饕餮大餐），感谢刘钊老师不远千里的与会、讲座，著名收藏家邢继柱老师的指导和帮助，朋友们的支持，通过公众号文章推广也累积获得了点击阅读量过千人的认可，实属不易。

与大多数宗教美术作品一样，许多都保存在世界各大博物馆当中，远离故土。且绝大多数都源自于私人捐赠，如：美国大都会博物館藏就来自赛缪尔艾伦堡的捐赠、拥有苏门答腊和爪哇地区造像的博物馆还有克利夫兰博物館、波士顿美术馆、大英博物馆、集美博物馆、斯图加特林登博物馆、阿姆斯特丹博物馆、以及一些零散的收藏几乎西方许多博物馆都有，以9-11世纪爪哇岛的作品为主。属于殖民时期与后期陆续被发现的作品，这其中尤其以印尼国家博物馆收藏数量最多，品种最丰富，年代跨越最久，但同时也最缺乏深入的研究。

东南亚地区造像艺术的研究并不是一个完全空白的课题。如同我们所了解的藏传、喜马拉雅、中亚、中国佛教美术一样、西方学者的研究硕果累累。其中，法国学者GEORGECOEDES在1989年出版的Kedatuansrivijaya这篇文章中，首次提出srivijaya属于一个未知王朝的名字，并正式确认帕连邦属于该王朝的首都。美国华盛顿博物馆的JanFontein博士，于1990年-1992年期间组织第一次世界范围的印尼古代造像展，荷兰阿姆斯特丹博物馆的A.J.BERNETKEMPERS博士在得到印尼政府的许可后，对馆藏1936-1956年期间寺庙建筑与造像的图像研究出版，德国斯图加特林登博物馆的J.E.VANLOHUIZEN-DELEEUW博士在1984年将馆藏的大量爪哇铜造像，按照类型和肖像学进行了分类，使用了宽泛的年代鉴定模式。印尼国家博物馆的SITISOEMANDRISOEROTO博士古代印尼大事考据梳理出主要王朝的年代与分布区域等等，这些出版的研究成果到今天，依然是研究该领域不可或缺的资料，感谢他们的付出。

铜造像在大约7世纪早期开始出现在苏门答腊岛、东爪哇、加里曼丹、苏拉维西等地、其中有一部分有学者认为是由印度、斯里兰卡等地由商人或者僧侣携带而来，但是这一点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撑，不排除这样的情况，南渚山房认为，绝大多数还是在当地铸造的。虽然目前尚未发现铸造作坊的遗址，显然这与当地的火山活动相关。

9世纪开始爪哇的造像活动达到高潮，其中以婆罗浮屠等为代表，10世纪中期爪哇岛的统治中心东移，爪哇本土文化蓬勃发展，佛教、印度教、本土文化的融合更加广泛，是爪哇文化非常重要的时期。这一时期SRIVIJAYA王朝与东爪哇发生过多次的战争，虽然有过短暂的统一但绝大部分时间分治，直到14世纪晚期，满者伯夷王朝征服几乎全部的马来半岛，包括SRIVIJAYA王朝。然而，这一期间各地的造像活动从未停止，因为这一地区王朝之间的战争主要是宗主国与领地人口的战争，而不是教派战争，各方都完全信仰同样的佛陀神祗，不存在毁灭与再造的关系，呈现出的是继承与兼容发展的特点。

苏门答腊和爪哇地区各王朝之间的发展是并行的，或者是属国形式，同时相互吞并，不完全是迭代，鉴于复杂的交错的王朝关系，我们认为有必要对该地区的王朝统治时间做细致的梳理，主要包含了苏门答腊岛、爪哇岛、加里曼丹岛、巴厘岛等主要岛屿王国。

（古代印度尼西亚王朝时间表）

（SRIVIJAYA王朝疆域图）

SRIVIJAYA王朝崛起于苏门答腊岛的帕连邦，后迁都占碑，横亘整个5世纪晚期到14世纪晚期，其统治的疆域一度北到泰国南部、马来西亚、东至中爪哇、西至苏门答腊，扼守马六甲海峡、巽他海峡，武力强大，名副其实中世纪的东南亚海洋霸主国家，也是东南亚最大的佛教中心，这一点在唐代义净法师的《南海归内寄法传》、宋代周去非《岭外问答》、宋代赵汝适《诸藩志》中都有明确记载。

据章巽先生《法显传校注》中认为5世纪初，法显来过的耶婆提就是苏门答腊的帕连邦地区。7世纪中期义净到来的时候已然是佛教大兴。8世纪印度东去大唐的开元三大士，不空、善无畏、金刚智。11世纪阿底峡仰慕金州（苏门答腊的印度谚语）大师法称的修为，在此地修行12年，后期西藏佛教后弘期的发展有很大影响，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提到的地方都是在室里佛逝也就是Srivijaya王朝。

一直以来学者们对该地区的造像艺术都习惯称之为爪哇风格，有一定道理。但实际上，该地区的情况要更为多元和复杂。西方有学者称之为拉瓦尼风格，其他的学者也有称其为印度—爪哇美术，虽然我们不否认印度文化总体对于该地区的重要影响，通过研究我们认为佛教自印度传播到该地区的路线至少有3条（请参阅☞2500年前的先哲树下的顿悟化作黎明的那道光），但我们认为单纯以爪哇这个地名，来概括该地区整体的艺术风格是有失偏颇的，至少是不够明确。

大都会博物馆学者HarryN.Abrams博士在对馆藏的samuelEilenberg收藏品研究中，认为5世纪到10世纪上半叶是印度-印度尼西亚的中爪哇时期，研究方式与结论我们认为比较客观。南渚山房结合王朝疆域与馆藏出土明确的造像与藏品研究，认为该地区具有三个风格的区域造像：

第一种集中在苏门答腊和马来半岛区域分布，作品呈现印度比哈尔邦、泰米尔邦、孟加拉地区、中亚地区、中南半岛影响的苏门答腊风格，其时间为公元5世纪晚期至14世纪晚期，跨越整个SRIVIJAYA王朝。

四臂观音菩萨

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

8-9世纪，铜

克里夫兰博物馆

第二种在爪哇岛中部迪恩高原、围绕梭罗河上游、日惹、克拉特地区分布为主，作品呈现印度比哈尔邦、泰米尔邦、奥里萨邦影响的印度中爪哇风格。其时间为公元8世纪晚期至10世纪中期，至夏莲特拉与SRIVIJAYA合并为止。

鎏金释迦牟尼

印度尼西亚（爪哇）

11-14世纪

13.3CM，铜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第三种分布在以梭罗河中游往东，谏义里、泗水、马琅、加里曼丹岛西南部、苏拉威西岛西部，巴厘岛，龙目岛区域分布为主，作品呈现斯里兰卡、印度北部、东部、斯里兰卡、中南半岛、中国、日本等风格，几乎受到所有外来风格影响的本土东爪哇风格。其时间为公元7世纪至15世纪中期淡目王朝灭亡满者伯夷为止。

释迦牟尼

印度尼西亚（西加里曼丹）

8世纪

41CM，铜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强大王朝的特点之一是对宗教的热情与包容，不断扩张的疆域，力量以及足够长的统治时间，以贸易和税收为主要经济来源的SRIVIJAYA王朝期间随着扩张和征服涵盖了绝大部分的群岛人口活跃的地区，所以我们认为以室利维加亚造像来概括地区的几种造像风格是合适的。

上世纪80年代开始纽约和伦敦的亚洲艺术周上我们经常能看到东南亚地区的造像，以铜造像为主要材质。其中有一些现在看来属于典型的SRIVIJAYA王朝统治时期的作品，都被归纳到泰国或者柬埔寨地区，这是因为我们对于该王朝的认识不足造成的，值得开心的是在2014年紐約大都会博物馆举办的“失落的王国泛东南亚造像展”集合了5-9世纪东南亚地区早期的石雕和青铜造像作品，使得我们能够从中发现一些特点和规律，认识该区域早期的艺术传播、宗教发展的情况，为我们更加客观的鉴别造像起到了重要的参考作用。进入21世纪以来我们梳理了国际上拍卖的一些爪哇、苏门答腊造像，总体成交量与价格相对于其他地区的造像艺术品来说远处于低谷，甚至有些连喜马拉雅地区同类作品的百分之一都没有，由此可见这一块市场的潜力巨大。

在过去的几年，南渚山房对于SRIVIJAYA造像艺术的学习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果。

站在整个中南半岛、马来群岛区域的角度看，印度文化的影响很大，早期的婆罗教、佛教、印度教，人口迁徙、社会制度、哲学思想、语言等方面，都是是全方位长时间的影响。强大的王朝有助于宗教艺术的推广，出于统治阶级君权神授思想的需要，SRIVIJAYA王朝、夏连特拉王朝、吴哥王朝、满者伯夷王朝、素可泰王朝，东吁王朝无一例外都受印度影响贯穿整个历史阶段。

但这正是这种影响，几乎没有一个王朝能完全统一东南亚地区，未能产生文化输出的强大帝国，这其中有人口、地理、资源、民族因素也有来自印度帝国、中原王朝对马六甲海峡以及沿线控制利益的需要、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航线安全，处在这样一个十字路口，谁都不愿意该地区出现一个完全统一的王朝，同时该地区的统治者也需要两个不同方向帝国的支持，来争取局部利益的满足。如南印度朱罗王朝联合真腊对付SRIVIJAYA的战争就极大地削弱了地区统一的可能。后期元缅战争、清缅战争等等都一样。与此同时我们在印度与中国的历史记载中，也能发现非常多的朝贡记载。总的来说，该地区的造像多样性是非常重要的特点之一，因此我们更看重海洋文化带来的多元化现象，同时也重视对这种影响，对本土艺术的启发和表达，这也是南渚山房研究的主要方向之一。

（古代印度尼西亚王朝简略）

传统的小乘佛教是没有那么多佛陀、菩萨体系的。我们发现其实该地区的主要信仰是大乘佛教金刚乘，这有别于我们所了解的中南半岛地区缅、泰、老、柬的小乘部派佛教体系，也就是所说的南传佛教。反而与孟加拉和西藏周边地区的一致（越南属于大乘佛教文化圈，主要受中国影响是个特例），唐代僧人义净《南海归内寄法传》中讲得很明确。大小乘佛教，密教，印度教，万物有灵的纳特（精灵）信仰等等都集中在这一地区。也就是说该地区是一个宗教包容特点的社会，信众之间互不干涉，各自修行。

该区域内的造像活动早期与统治者、婆罗门教相关，石雕与造像以火山岩、玄武岩为主，并广泛分布于各个岛屿。对铜质造像的分析也发现了爪哇岛高锌，苏门答腊高锡的特点。铜是最主要的造像材质，当然也有纯锌，纯银，纯金的造像。进入成熟期以后，鎏金、嵌宝石，嵌银，嵌铜等等工艺与斯瓦特、尼泊尔、藏传佛教表现上趋同。供养仪轨中朱砂的使用与喜马拉雅周边区域的也一致。风格上简直就是集大成的地区，几乎你能叫得出来的都有，佛教的健陀罗、阿玛拉瓦蒂、马图腊、笈多、萨尔那特、帕拉、印度教的帕拉瓦、朱罗。

尤其以笈多和那烂陀、两种风格影响最为深远，几乎在每个区域都有分布。在继承印度造像对形体塑造优点的基础上，更加关注亲和力、微妙的神态变化，眼神中更多的是温暖和善，且有美化君王作为佛陀神祗容貌的传统，服饰大多数采用皇室宫廷风格，背光、底座等等方面根据当地的环境做了许多延伸变化和创新，这也是SRIVIJAYA造像艺术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限于篇幅的原因我们会在后续的文章中单独说明）

观音菩萨

中爪哇

9-10世纪，铜

美国克里夫兰博物馆

观音菩萨

印度尼西亚（爪哇）

9-10世纪

31CM，铜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神祗类型上看金刚乘诸佛陀菩萨，释迦牟尼、弥勒、大日如来、观音菩萨、文殊菩萨、明王、寂静像、愤怒像以及印度教摩罗衍那诸神祗，湿婆、毗湿奴、梵天、帕尔瓦蒂、伽内什、藏巴拉、杜尔伽、各类度母，明妃，南迪，伽楼罗等等都能见到，比较完备。

当然他们都经过了本土化的改造，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有意思的是这种风格与人种、审美、雇主需求都密切相关，这个地区的季风气候把那些有机物的资料分解殆尽，研究起来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然而，对造像的准确判断需要等诸多角度的梳理，为了更好的认识SRIVIJAYA造像。（以后会有系列的文章来说明）因此，我们提出来一个多维度区域造像分析的研究方法，主要就是结合王朝发展与区域特点、横向比较同时期佛教文化圈的造像作品，同时对造像系统的特征进行类型学的归纳找出规律与特点。做造像的材质工艺，保存环境、供养仪轨，体质人类学分析，社会制度、经济发展、气候资源的研究，结合各地出土地点明确的馆藏造像来展示SRIVIJAYA王朝各个区域和时代的分类标准。为大家的收藏、鉴赏提供更多可靠的分析资料。

一直以来SRIVIJAYA造像艺术未能得到重视，原因有几个方面：

1、相关的著作太少；2、大家接触实物的机会太少；3、佛教传播的系统性认识不够；4、区域内国家众多、历史复杂；5、出土多传世少、品相不如喜马拉雅地区作品；6、优秀作品集中在欧美博物馆。其实不然，南渚山房在过去几年的收藏中，发现购藏了相当一部分无论是艺术性和审美、工艺都属于馆藏级别的重要作品。这种海洋多元文化带来的艺术作品、长久以来缺乏有效的关注和研究。我们认为东南亚地区当下和将来都是世界上最具活力的地区之一，其历史悠久、艺术与自然资源丰富、人口众多、社会开放、诸多方面有待挖掘前景广阔。

鉴于此南渚山房将推出SRIVIJAYA造像系列专拍，让更多的造像作品到大家手中，有实物可以感知、研究、欣赏，让那些深埋在火山灰下，优秀的艺术作品得到大家的重视。单凭一己之力实难做到，希望越来越多的朋友认识SRIVIJAYA造像艺术一起努力！才疏学浅，错愕之处难免，欢迎探讨斧正！

二零二零年惊蛰后三日于南渚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