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曲折子戏

本文转自：西安日报

秦腔折子戏《二进宫》剧照。 （尚洪涛 摄）

○颜克存

身为陕西人，我爱秦腔，尤爱秦腔折子戏。《放饭》《斩秦英》《阴阳鉴》《洞房》《二进宫》《杀驿》等，我百听不厌；每一曲折子戏里，都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都诉说着一段或洒脱、或凄苦、或励志、或悲凉的真情人生。每次听之看之，总能被其戳到泪点，使人心随曲动，忍不住泪湿眼角。

一折秦戏千滴泪，唱遍人间大苦情。人生冷暖，都在一曲曲折子戏里。《放饭》里的朱春登被诳替叔父从军，结果家产被婶娘和侄子霸占，妻母受尽欺凌，居无定所，流落乞讨。朱春登镇守边关屡建奇功，十二年后凯歌回朝被封平西侯，以为母亲妻子早就去世悲伤不已，却在坟墓放饭之时偶遇亲人，至此夫妻相会、母子团聚。一曲折子戏，折射出了人心的恶与人性的黑，也折射出人间的爱与情。《斩秦英》里，驸马秦怀玉领兵出征，其子秦英于金水桥钓鱼，因詹太师率众过桥惊了水中鱼使其钓鱼不得，遂迁怒太师，失手将太师殴打致死。詹妃见父丧命，哭诉于太宗，要求斩秦英报仇，秦母遂绑子赔罪，后经长孙皇后说情，太宗赐御酒让秦母向詹妃赔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获宽宥——秦英获赦免，但要戴罪立功，到边关保家卫国。一曲折子戏，演绎的是人生之成长，也演绎了秦母之明大义、知轻重、不护短，更体现了詹妃的胸怀和明事理，在家国大事面前，不计小家私怨。还有《阴阳鉴》里的窦娥，一曲折子戏，在阴、阳之间切换，两相对照，彼此为鉴，生动地刻画了复杂的人性……人生冷暖、低谷苦难、高光时刻，皆浓缩在一纸戏文唱词里。

小时候，受父母影响，我喜欢看戏。但那时的我，不懂何为人生，也不懂人生就藏在戏里，双眼眨都不眨地盯着戏台，只为看那演戏人，觉得他们嘴里念着才子佳人、唱着帝王将相、说着古今传奇，这便是戏；却未曾看出戏中的人，生之艰难、活之不易，戏里的大千世界，就是一个偌大的人世间，喜有千种，苦有千般，酸也好，甜也罢，谁都得一关接一关地过。

有人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话一点不假。少年之人，眼里没有人生，不会有那么多复杂的感情，看戏就是戏，“不知曲中意”，等岁月催生了白发，人已近百年身，生活的“酸甜苦辣咸”早已尝了个遍，纵使不是台上唱戏的人，那也一定是“戏中人”。人生悲欢离合，看得明白，也自是体会得深。

一入戏深似海，人生百般滋味在心头。人生的戏，有时比戏文里写的更真实。回想小时候，因为嘴太馋，我差一点儿被人用一颗糖骗走，因了同村一热心“穷汉子”的好心一问:“他是谁，是你家亲戚吗？你把他叫啥？”这短短的几句话救了我，母亲为感念相救之恩，要我认了“穷汉子”作干爹；这一认，便是真情的一生。高考前生病，误了学业，心有不甘，愁在心头，心结难解，表姨父支招：“心不甘就再读一年啊！”一语点醒局中人，第二年就让我实现了走进象牙塔的梦想。大学毕业找工作，四处碰壁，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累极在火车站小憩，却被小偷盯上，钱包和证件丢了，错过了考试。一个个不如意叠加在一起，让人怀疑人生，甚至生了放弃之心，好在一位陌生的清洁工阿姨给了我暖心的5元钱，还说羡慕我有文化知识，要我好好努力，一定要相信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由此又点燃了我对生活的希望。后来，工作有了着落，欲结婚生子，原以为多年的爱情可修成正果，怎奈落了个分道扬镳的结局。正感叹爱情经不起岁月侵蚀，却又恰恰转身遇到真爱，一爱便是一生……

小时候，常听母亲说:“生活如戏，也如天气，好与坏、晴和雨，总是相间着来，天无长晴，也无久雨……”儿时的我，自然听不懂母亲的话。现如今，再回头看，那戏台上演的，不仅仅是一曲曲折子戏，也引发台下的观众回望自己鲜活的人生。

“折子戏不过是全剧的几分之一，通常不会上演开始和结局。正是多了一种残缺不全的魅力，才没有那么多含恨不如意……”当把《折子戏》唱成一首歌，也道出了它的浓缩美。看戏看戏，看的是戏，看的也是人生。折子戏，一词一句，唱的是故事，唱的也是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