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个我

本文转自：铜仁日报

有家乡的声音

三岁后，我就去流浪

住过高楼大厦，也住过平房

去过北京上海，也到过苏杭

可是，哪里都没有家

只有能挡住风雨的水泥房

坐飞机在凤凰机场，转大巴到镇上

步行两小时，到一个竹林围绕的村庄

村口站着的老人，欢迎我回家

我的心就此放下，没有了提防

那种幸福，突然就来到

有一种声音，喊的不是真名

但我就爱听，不需要受人尊敬

只需要声音里，没有世故人情

不想长大，声音里还有我的回忆

我喊羊群上山吃草，奶奶喊我回家吃饭

就是那么平凡，却让我去到万里外

还是循着声音回来，再听一次被呼唤

我们在山顶的草坪里打滚

牛，就在远处吃草

我滚到了田里，满身是泥

而你，站在高处大笑

说你终于赢了我，从此要仗剑走天涯

我背着书包，你背着几件衣服

都离开了我们长大的地方

你说不回来了，山上的风大

要在你工作的城市安家

我回来了，我把这里叫作老家

我们约定一起长大

却忘记了约定，在哪个地方

我在学校长高，你在工厂变壮

后来，我们都说着客套的话

我多么想回到那个午后

说不定你不能赢了我

我们都不需要仗剑走天涯

爷爷发现了水源

便把房子修在这里

从此，井加入了我们家

锅里煮饭，盆里洗菜和衣服

还有，从瓢瓜流进身体的水

一代代人，她似乎占据了我们的所有

夏天里奶奶用一张芭蕉叶，引导一股水

干活回来，趴在下面张开嘴

等水流灌溉肠胃

透心凉的感觉，像是街上卖的冰淇淋

我一直不明白，爷爷为何对她那么敬畏

他让我看看院坝下的水田，秧苗生机盎然

再看看我自己，是不是能跑能跳

如果没有这一口水井

我应该像霜打的茄子，秧苗耷拉着身子

离家后

饮料喝了一罐又一罐

再也不能那样解渴，我知道

那水井里，一半是水，一半是乡愁

一半是流走的童年，一半装着回忆

山中有个我

那片青冈树林里，有一个我

我在树杈上睡过觉，在树底吃过饭

还在树林旁的悬崖边

放飞过写着梦想的纸飞机

趁着天没有黑

挑起一担青冈柴

不敢休憩，我怕下一场雨

就会把我打湿，我没有带伞

自然也没有人，会送伞

回家的路，只有太阳明白

没有爹娘关心的孩子，一直都在寻找温暖

会在树下乘凉的孩子

并不怕骄阳和下雨

我们只是想在没有人爱的日子里

自己给点幸福

等长大，回忆里也能找到笑容

树林里的我

轻得像一只燕子，无忧无虑

快乐得像撒欢的兔子

自由自在生活在没有边界的林子里

妈妈说，农村人上山不能空手回家

那是规矩，也是道理

空手回家的人，会被嫌弃

因为那是懒惰的人性

从拖着一把柴火回家

慢慢长大，到扛着柴火回家

当懂得借助工具

一个和人一样高的背篓

那已经变成回报家的责任

我一直想卸下妈妈背上的担子

她弯折的腰杆背过我、妹妹和弟弟

还有那一堆堆柴火

点燃了我们对城市生活的向往

她唯一一次空手回家

是从医院回来，医生宣布了她的死刑

那时她才把担子卸下，像个孩子一样

回到黑夜里另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