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核潜艇接连访韩，朝鲜再射弹回应，“半岛剧本”如何演变？

最近一段时间，朝鲜半岛频频上演令人不安的剧本。在美国核潜艇“肯塔基”号驶离釜山仅三天，24日美国“安纳波利斯”号核潜艇又驶入济州。面对美韩联盟连番威慑，朝鲜24日深夜发射短程弹道导弹，这也是平壤自上周以来第三次“射弹”。

如果说，美韩与朝鲜“硬碰硬”是剧本的主线剧情，那么其他几个分支剧情同样值得关注，它们包括美国士兵闯入朝鲜事件，以及平壤即将举办的“停战节”纪念活动。朝鲜半岛局势在复杂线索的交织下呈现何种态势，又会有怎样的走势，牵动全球视线。

“硬碰硬”博弈提速

在新一轮的半岛对抗态势中，今年4月底韩国总统尹锡悦的访美被视为一个重要节点。

当时，尹锡悦与美国总统拜登发表《华盛顿宣言》及联合声明，同意升级美国对韩提供“延伸威慑”，加强在朝鲜半岛及周边地区部署美国战略资产。双方还同意建立“核磋商小组”机制，新增韩美军事训练和模拟演习。

此后，韩美一连串配套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5月下旬，持续数周、规模创历史之最的美韩联合火力歼灭演习粉墨登场。6月，美日韩防长就年内开始即时共享朝鲜弹道导弹情报达成共识。7月，韩美“核磋商小组”第一次会议在韩国总统府召开……

所有行动中，被朝鲜视为“最露骨和直接”的威胁，莫过于美国时隔40多年首次把核潜艇部署到半岛地区。7月18日，美国俄亥俄级战略核潜艇“肯塔基”号停靠釜山作战基地直至21日。其间尹锡悦及夫人还登上潜艇，定格下美韩军事联动的“美好画面”。

“肯塔基”号驶离才3天，美国洛杉矶级核动力潜艇“安纳波利斯”号24日又接踵而至。按照韩国海军说法，这艘停靠在济州海军基地的潜艇，仅装备常规武器，是在执行任务过程中装载补给物资。目前美韩军方正讨论是否安排与这艘潜艇有关的训练。

面对美国核保护伞越撑越大，朝鲜的反应异常强烈。

4月底，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部长金与正针对《华盛顿宣言》提出严厉批评，表示朝方将“成正比地增加行使自卫权”。在韩美召开“核磋商小组”会议、美核潜艇开赴半岛后，朝方更是多次“射弹”表达不满。其中最为外界关注的，是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本月亲自指导了该国最新洲际弹道导弹“火星炮—18”的发射。该导弹被视为战略武装力量的“核心武器系统”。

朝方还发出声明：由于美国及其追随势力的军事妄动，半岛军事安保形势发生根本性变化。包括战略核潜艇在内的战略资产部署的增强，可能符合朝鲜使用核武器的条件。

《卫报》等媒体指出，一段时间以来，美国努力提高在半岛地区战略资产的可见度，以恐吓朝鲜。无论是朝鲜展示武器的步伐，还是美韩联合军演的步伐，都在一轮轮“针尖对麦芒”中提速。这一切使半岛局势高度紧张。

量变到质变的前夜？

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王俊生认为，当下半岛局势处在量变到质变的前夜。

具体而言，美韩“核磋商小组”会议以及美战略核潜艇抵韩，是对韩国最直接的核保护，也是对朝鲜最赤裸裸的核威胁。过去，美国对朝施压主要通过常规武器，尽管B-52轰炸机和航母也会现身半岛，但基本上踩着军演节拍。而如今，“核磋商小组”会议将成为一个常规机制，预示着美国希望实现在韩部署战略武器的常态化，不仅仅随军演而“上架”。

“因此，美国对于朝鲜的威胁，可谓量变到质变——不再延续以前模式，而上升为一种更大的核威胁。”王俊生说，“对朝鲜而言，按照以强硬对强硬的逻辑，它可能出其不意采取非常规举动。在此背景下，半岛局势可能不仅是对过去紧张态势的重现，而是会出现新的高度紧张，甚至失控的风险。”

王俊生认为，半岛出现如今的局面，与美韩对朝政策的转变密切相关。

过去，美韩对朝政策出发点是致力于半岛无核化，只不过在实现无核化的方式上，半岛问题相关方有不同立场。但美国最近一连串举动，凸显出它实际上缺乏推进无核化的动力，其政策转向大国竞争。最显著的迹象是，美国不仅在韩国，也想在日本等其他亚太国家部署战略武器。

而韩国则是借“无核化”之名，加强与美国在军事安全领域的互操作性和一体化。一段时间以来，韩国把日本、澳大利亚、英国等国家纳入军演框架，加强与北约的联系，并发展自己的战略武器。

“由此可见，尹锡悦政府也不是把无核化放在最优先地位。”王俊生说，“韩、美的政策转变将对半岛局势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

上海社科院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刘鸣指出，美国落实《华盛顿宣言》，实打实地向韩国盟友提供延伸威慑。因为美韩发现朝鲜并未受到压制，仍在发射“火星炮—18”和其他短程弹道导弹。与此同时，美国不愿看到韩国自行发展核武。因此，华盛顿将核潜艇接连送到半岛，一方面向韩国展示核保护伞，一方面也对朝鲜做出回应。在各方的“核+常规武器”对峙中，半岛地区无核化前景更加无望。

展望下一阶段形势，刘鸣认为朝鲜与美国将陷入“不对等的核僵局”——美国在核领域占有绝对优势，能通过侦查掌控朝鲜动向。这决定了双方走向核战争的可能性很小。但在紧张态势下，各方都有可能反应过度、出现误判，因此不排除爆发小规模冲突。尤其需警惕无人机对抗和舰船对峙的风险，以及韩国军方在尹锡悦要求下加强快速反应的后果。

突发事件如何收场？

在美韩与朝鲜“硬碰硬”这条主线剧情上，还有几个分支剧情值得关注，它们都可能影响半岛局势运行轨迹。

一是美国士兵闯入朝鲜事件，它将如何收场？又是否会给半岛局势平添不确定性？

18日，美军士兵特拉维斯·金在“跟团游”期间从板门店突然越界进入朝鲜。其动机不详。美国国务院发言人米勒24日表示，国务院尚未与朝方进行任何“实质性沟通”。

王俊生认为，这一事件尚且存在很多谜团，朝鲜会进行评估，根据不同情况予以处理——如果士兵是自愿赴朝，那么朝鲜可能用于政治宣传，或者与美国进行谈判。但如果士兵受到某些势力支持，那么朝鲜会非常反感，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

王俊生说，此事主导权在朝鲜手中。拜登政府想要推动事件顺利解决，可能离不开同中国的协调与合作，因为朝鲜基本切断了与韩国的所有联系，而瑞典渠道因疫情中断后尚未恢复。“虽然士兵问题与美韩对朝施压是两件不同的事，但共同作用的话，会使本就脆弱的半岛局势更加复杂化。”

刘鸣认为，半岛局势趋缓时，各方可通过对话渠道解决问题。有时朝方也会以此为筹码，请美国前政要、前官员赴朝“捞人”。但如今渠道不畅，局势紧张，朝鲜不一定认为借此与美“拉关系”是有意义的。

二是朝鲜将于27日举办朝鲜战争停战70周年纪念活动。平壤希望通过它发出何种信号？

中国外交部25日发布消息称，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李鸿忠将率中国党政代表团于26日起访问朝鲜，出席上述纪念活动。此外，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率领的代表团将于25日至27日访问朝鲜。

韩联社指出，这是朝鲜自2020年因疫情封锁边境以后首次邀请外宾团体来访，或成为开展对外活动的信号。

刘鸣认为，平壤与韩美对立加剧，不久前军事侦查卫星发射失败，特别需要这样的纪念活动来鼓舞士气、提振信心。纪念活动也为朝鲜提供外交舞台，得以与中俄等国重要官员互动，商讨如何促进地区和平稳定。可以观察此次活动后中朝高级代表团互访是否会有所推进。

王俊生认为，首先，纪念活动有助巩固中朝传统友谊，历史上中朝曾并肩作战。其次，在国际局势大变革之际，中朝也希望加强战略沟通与协作，共促东北亚和平与稳定。

能否走出“死结”

两位分析人士都认为，当前半岛局势复杂敏感，处于关键十字路口。相关各方本应通过有意义的对话，均衡解决各自合理关切，但一些国家却借半岛问题谋求地缘私利，给地区带来的破坏性显而易见。

王俊生认为，解决半岛问题需要对话，对话就需要创造氛围。但近年以来，美韩军演持续加码等做法，使局势逐步走向恶性循环的“死结”。美韩对此是有责任的。

谋求地缘私利的另一个危害是，东北亚和平受到威胁。这一地区强国林立，但美国却把战略武器引入该地区，不仅针对朝鲜，也会影响中国等其他周边国家的安全，进而影响中美等大国之间的互信。这对于全球也是不利的。

刘鸣认为，在韩国文在寅政府时期，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半岛局势总体趋缓，中朝、中韩关系也基本稳定，对东北亚格局构成利好。但如今美韩在军事上的高压可能刺激朝鲜更多发展核导，东北亚原本的战略平衡将出现严重失衡，对峙对抗局面会加剧。

美国和平研究所刊文指出，美韩的增强版施压恐难遏制朝鲜。历史表明，类似措施只会令朝鲜反弹——无论是2013年—2017年间平壤以核武计划回应威慑，还是去年朝鲜加强军事活动，均是例证。“美韩不应该对朝鲜的对等反应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