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逐渐散去后，走红两年的拉面哥打算“另寻出路”

2021年2月，山东临沂费县的农民程运付，因“卖3块钱一碗拉面15年不涨价”而引起关注，迅速在各个平台走红。从此，“拉面哥”这个名字陪伴了他所有的生活，“流量”与“主播”也开始“侵占”他原本平静的人生。

如今，两年时间过去，“拉面哥”的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再次来到程运付家中。

前往“拉面哥”家的道路在年前新铺了沥青

汽车从兴梁公路驶入前往杨树行村的乡间小路，记者明显感受到了和两年前的不同。长达两公里的道路，已经鲜少见到汽车和行人。而两年前，这里曾经一度有交警专门维持秩序。道路两旁，之前和“拉面哥”相关的宣传标语也已经消失不见，当地村民曾经开辟出的一个又一个停车场也早已荒废，有的甚至已经重新种上了农作物。

这里曾经是“中国流量最高的地方”，如今，两年前的喧嚣已经散去，似乎只有手机地图上“山东拉面哥”的地名和脚下道路新铺的沥青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热闹和备受关注。

车辆行驶到距离“拉面哥”家还有十余米的一处空地，这是当地村民“改造”的一处停车场，周围停着两三辆挂着外地车牌的汽车。旁边一个落了锁的五颜六色的儿童游乐场，在这个普通的小山村显得格外扎眼。

附近各种卖小吃的摊位已经撤走，只剩下几家简易的帐篷在卖面条和馄饨，但并没有什么顾客。直到此时，记者才看到了十几个正在直播的网络主播。

看到有生人到来，十几个正在直播的主播马上聚集在一起

或唱歌，或聊天，他们有的分散在宽阔的场地上，有的则两三个聚在一起，倒是没有了两年前的奇装异服和怪异行为。看到有生人前来，所有主播都来了兴致，提高了音量，“又有人专门过来看‘拉面哥’了”，随即，主播们纷纷开始起哄。

记者了解得知，这些主播几乎都是从两年前就已经开始在此直播。他们中有当地人，也有外地人，几乎都是在附近租房子居住，一住就是几个月甚至半年。不过记者也注意到，在他们的直播间里，多的只有几百人观看，少的也就仅有几十人而已。

记者来到“拉面哥”家，门口的绿色大顶棚依然还在，只是不见了程运付为主播们准备的大音响。门口也没什么人，而往常这个时间点，正是“拉面哥”做拉面的时间。

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程运付，他明显憔悴了许多，头上添了一些白发，完全不像是一位刚刚40岁出头的汉子。程运付告诉记者，因为肩周炎犯了，肩膀疼得厉害，他从正月十五开始就不做拉面了。

简单聊了几句，记者注意到，程运付抽烟的频率比之前大了许多。他告诉记者，由于压力太大，现在的他，每天最少要抽三包烟，经常凌晨两三点都睡不着觉。

程运付会不时通过电脑监控画面观察周围主播的情况，那些监控是他曾经拆掉但又重新安装的。闲来无事时，他还会通过手机观看家门口这些主播们的直播，看看他们今天又说了些什么。

“拉面哥”家门口已经不见了往日的喧嚣

问起这两年的变化，程运付说，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出去赶过集了，每天就是在家门口做做拉面。“五天赶四个集”早已成为了过去式，虽然现在来村里直播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每逢节假日还是会有不少人从外地赶来。不过，程运付表示，走红这两年并没有让他赚到什么钱，甚至去年还欠了几万块钱。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和之前一家传媒公司的纠纷解决了，他并没有赔什么钱。程运付也直言，自己并没有什么钱。这两年程运付再也没找过团队或者公司合作，也从来没有参加过商业活动。

除此之外，程运付开始慢慢适应网络时代。在短视频平台开了账号，他在快手上的粉丝超过127万，抖音上的粉丝超过232万。虽然并不频繁，但是每个月总会发几条视频，内容多是他干农活、做拉面的场景，不过更多的是帮人发布的寻亲信息。早在2015年，他就成为了“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的一员。

但是，程运付从来不直播。相比而言，他的妻子似乎比他更适应短视频时代，不仅注册了账号，也开始做直播带货，卖一些当地的农副产品。程运付说，虽然收益一般，但总算能给家里带来一些收入。

如今，程运付也在思索着自己的出路。他打算趁着休息这段时间，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学习一些别人的先进经验。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想回来开个农家乐、采摘园。但如果老家没有他的发展空间，他可能也会选择走出去，发展自己的拉面实体店和连锁店，等强大以后再回来为家乡做贡献。

“拉面哥”程运付和他的妻子

以下为大众网·海报新闻与“拉面哥”程运付的对话：

大众网·海报新闻：今天为什么没有做拉面？

程运付：最近我肩周炎犯了，长时间的职业病了。之前没这么严重，这段时间胳膊一抬就疼，每天也就能做一二百碗拉面就撑不住了，所以从正月十五以后就停了，打算休息休息，出去散散心，也去学习学习，开阔开阔视野，看看外边的世界，看人家是怎么发展的。可能得几个月的时间，现在还不确定。

大众网·海报新闻：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出去赶集了？

程运付：从2021年3月份到现在都没出去赶过集，很多人跟着怕出意外，就在家门口做（拉面），每天也得干四五个小时，做400来碗拉面，不过比一年前要少了差不多一半。

大众网·海报新闻：拉面还是3块钱一碗吗，为什么一直没有涨价？

程运付：还是3块钱一碗，加不同的配料需要另外付钱。慕名而来的都是一些普通老百姓，就想尝尝我做的拉面，钱不钱的都无所谓。

平静的小山村已经很少见到外来的车辆

走红两年并没有攒下钱，甚至支出比收入还要多

大众网·海报新闻：来的路上我发现，附近的主播少了很多，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

程运付：去年（2022年）10月以后开始的，现在每天来的主播和粉丝差不多有二三十人，不过周末和节假日比平常要多一些。

大众网·海报新闻：走红这两年有攒下一些钱或者让家里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吗？

程运付：没有。因为来的主播比较多，我在门口给他们准备了音箱、灯光等设备，每个月光电费就得两三千。我还免费管了他们近一年的早餐，有稀饭和油饼，每天换着样吃。最多的时候，一早上要管二三百人的早餐。这一年下来，也将近七八万块钱的开支。做拉面本身就只能维持生活的开销，算算有时候支出的比收入的还要多。

近乎荒废的停车场

大众网·海报新闻：你觉得走红这两年给你带来了什么？

程运付：最起码把我们这个地方宣传出去了，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我们这里。咱也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但说实话咱的能力是有限的。还有就是，我门口这些主播，可能他们的收入相对来说要比我高。

大众网·海报新闻：那你觉得走红这两年给你的家庭带来了哪些变化和影响？

程运付：给家庭带来的变化并没有多大，哎……对生活产生的影响，刚开始有，现在习惯了。

大众网·海报新闻：走红两年并没有赚到什么钱，甚至连门口主播的收入都比你要多很多，你心里会不平衡或者不甘心吗？

程运付：没有不平衡。人家凭个人本事，咱又没有这本事。我并不会因为看到人家挣钱挣多了心里就不舒服，包括俺村里村民开的这些民宿、饭店，他们挣钱了我看着也高兴。

大众网·海报新闻：家人对于这些情况是什么看法？

程运付：说实话，家里人有时候也受不了，没办法，也是在背后默默支持我。我妻子从去年开始也会开开直播，卖一些我们这里的农副产品，虽然也能增加一些收入，但收益不是太好。总算能弥补一些开销。

废弃的小吃摊

这两年过得并不轻松，更愿意过之前的生活

大众网·海报新闻：你现在还能回想起两年前刚走红时候的场景吗？

程运付：那时候“火”得一塌糊涂，最多的时候门口能有四五万人，真是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来。从早晨一直忙到下午，根本忙不过来，比赶集还要忙。说实话那时候咱根本不懂，不知道为啥突然间来这么多人，各方面压力也大，紧张也恐慌。

大众网·海报新闻：如今再去回想那段经历，你是什么感受？

程运付：这两年，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主要还是高兴，最起码俺这个小山村让全国各地的朋友都知道了，也知道了俺们村的这些农产品，还有周围这些主播也都获得了一些收益。

2021年年初的“拉面哥”家

大众网·海报新闻：还记得两年前采访你的时候，你说“不想火”“不想出名”，现在呢？

程运付：经过这两年，我觉得出名也挺好的，因为能给我们村和我们村的村民带来一些收益。虽然“火”的时候肯定会承受很多的压力，有很多人关注，但我现在不像之前压力那么大了。

大众网·海报新闻：现在确实比之前平静多了，这种落差能接受吗？

程运付：我一直说，“火”不“火”，对我来说和平常一样，没有落差，没有任何区别。

大众网·海报新闻：如今再回过头去看，您觉得这两年过得轻松吗？

程运付：哎！不算轻松，不像前两年的时候，就是赶个集做个拉面，现在想得多，压力也大。如果能够选择，我更愿意过之前的生活，每天赶赶集做做拉面，特别纯粹。

大众网·海报新闻：你觉得现在适应了这种网络生活吗？

程运付：算是有点适应吧，平常我也会拍一些做拉面、干农活的视频，剪好后发布在短视频平台。同时我还是“宝贝回家”的志愿者，会经常帮忙发布一些寻亲的视频。

找到亲人的网友向“拉面哥”表达感谢

大众网·海报新闻：你提到帮人发布一些寻亲视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件事的？

程运付：2015年左右就开始帮人发布寻人启事，因为看到电影《失孤》之后特别感动，我就成为了“宝贝回家”的志愿者，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帮助这些寻亲的人。那时候还是在微博和QQ、微信上，“火”了之后开始在抖音和快手上发。一般他们给我发私信，只要是寻亲的，我都会免费帮他们发布。郭刚堂找到孩子之前，来找过我，我也帮他找过孩子。这些年算下来也帮助了六七个家庭找到了亲人，现在我还会发布一些烈士寻亲的信息。

大众网·海报新闻：现在网上还有一些骂你的言论吗，你对于这些言论的承受能力提高了吗？

程运付：哎！比最早的时候强点，但还是承受不了。这两年承受的这些网暴、诋毁、攻击，都在我心里。没办法，现在只能靠抽烟解解压，每天最少得三盒，每天晚上都得两点以后才能睡着觉，一直想网络上这些舆论，想以后该怎么办。

“拉面哥”不时会通过电脑监控画面观看附近主播的情况

如果老家没有发展空间，也可能会选择先走出去强大自己

大众网·海报新闻：之前你说不愿意直播，如今一年时间过去了，这段时间尝试过直播吗？

程运付：还没有开过直播，但现在愿意去尝试一下，未来可能会做直播。

大众网·海报新闻：那你现在有专门的团队或者公司吗？

程运付：没有。

大众网·海报新闻：你和之前那家传媒公司的纠纷解决了吗？

程运付：解决了，还算顺利，通过调解对方撤诉了。网传我赔了很多钱，都是假的，没有赔钱，我也没有钱。

村里墙壁上“拉面哥”的形象漫画

大众网·海报新闻：这两年你有接过一些商业活动吗？

程运付：没有。现在，我想先强大自己，通过自己的知名度，脚踏实地地赚点钱，用自己的实力带动家乡的发展，像现在这样没有实力光有名气，也不行。

大众网·海报新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程运付：还是要像以前一样努力去干，不论想做什么，一门心思去做，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相信未来会越来越好，俺们村也会越来越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想开个农家乐，也想让我的拉面能够走出去，被更多人吃到。

“拉面哥”和妻子在新建的厨房里准备饭菜

大众网·海报新闻：其实不管怎么样，还是会选择留在家乡是吧？

程运付：现在还不确定，条件允许的话会留在这里。如果这里没有我的发展空间，那就得出去强大自己，先做自己的实体店和连锁店，等强大以后再回来为家乡发展做贡献。

来源：大众网·海报新闻 记者 张稳 仪首歌 临沂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