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涿州水灾救援：在自救中等来他救

记者 时培磊 郭春雨 李岩松 张锡坤 发自涿州

连日来的涿州水灾救援牵动人心。此次水灾，受灾面积广，受灾人数多，救援难度大，随着各方力量不断驰援，救援正在涿州的各个角落同步进行着。

对于很多涿州人来说，他们从未经历过如此灾情，面对小区被困，成为临时孤岛，他们靠自救，靠共享食物、药品等来了外界救援。在停水、信号时断时续的救援条件下，越来越多的“涿州热心居民”站了出来，提供物资、传达需求，涿州一场全民救援战已打响。

被困居民楼自发开启物资共享模式

8月3日上午，涿州城区部分路段仍有较深积水，救援工作正在进行。在北外环一低洼路段，不时有救援车辆拉着救生艇朝这里驶来，数十支来自山东、四川、安徽等地的救援力量聚集在这里，一批批被困群众走下救生艇，走向安置点。

今年38岁的赵子亮也是从这里转移出来的。3日中午，他正推着箱子，带着妻子和四岁大的孩子，准备前往他父亲家里暂时居住。

赵子亮平时在北京工作，经常出差，基本上一个月回一趟家。他很庆幸，在小区被淹前，正好回到了家中，他说否则自己在外面肯定会时时担心，无助的滋味更难受。

在他回家后的第二天，7月31日凌晨，涿州正在下大雨，小区的水位不断上涨。等到早上六点，水位已经没到了车牌。他和其他很多车主一样，把车开往了附近的107国道上。来回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再次回到小区，水已经从小腿涨到了腰部。“水从东往南、从南往北包抄过来，一个圈把小区包住了，当时堵沙袋根本来不及，小区地下室全进水，路面积水到了腰。”

停水停电没有信号，小区被淹，物资无法第一时间送达，接下来的四天时间，赵子亮和邻居们不得不展开一场自救。低楼层家里没人的，会让他们帮着把门撬开，把贵重东西搬出来。家里住不了人的，楼上谁家有空地方，就被喊去住。“生活物资基本属于全民共享制。”

赵子亮家里正好屯有瓶装水，他拿出来分给邻居，他家没蔬菜了，邻居也拿菜给他们。这期间，小区里一户人家有个两个月的孩子没有了奶粉，“当时整个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找制高点，找信号求助，给孩子送奶粉。”

“当时小区门口一家超市，直接完全开放了，不收费，小区里有需要物资的，到超市里随便拿就可以了。” 赵子亮说，虽然老板不收钱，但大家还是都记了账，等恢复来电和网络后再付款。

赵子亮说，7月31日晚上，就有第一批救援人员开着救生艇从小区旁驶过，“山东是第一批来的，他们先去到村里救援，那里淹得更厉害。”

等待水退去的这几天，夜晚的楼顶成为大家乘凉的地方，一栋楼里的邻居也开始相互熟悉，灾难面前大家还是非常团结的。2日早上，小区的水逐渐退去，但供水供电还没有恢复，考虑到四岁的孩子，赵子亮还是决定先到孩子的爷爷家住几天。他不想麻烦救援力量，一家人徒步走了半小时，到了北外环这处低洼积水路段，实在无法通行，三人才坐上了船。

老人家里跟他家相隔十分钟的车程，但被淹的那几天，没有信号，双方都在挂念担心着对方，这次相见，赵子亮说从未感觉阔别这么久。

沿途，他看到来自山东的很多救援队，这让他想起自己在2018年作为一名救援人员在寿光市开展救援工作的日子。“中国人就是这样，你能去帮的，你肯定会去帮。”

被老乡救出，“咱山东人到哪里都会伸出援手”

还有不少群众正等待转移，济南东风应急公益救援队队员田峥来不及休息，刚把上一波人转移出来，又和队员们推着救生艇朝路西进发。该积水路段有两公里长，水深仍有两三米。“今天（3日）已经下降了不少，比刚来的时候退了两米多。”

他们是较早一批来到这里的救援队伍，7月31日晚，收到当地的救援请求，就紧急集结了二十多人的队伍，朝河北进发，先到涞水县救援，8月1日一早，到了涿州。

当时，路面积水没过了树干，水面以下是各类杂物，甚至有汽车，很多救生艇被扎坏，抛锚。济南东风应急公益救援队带来了4艘救生艇，从8月1日起，20多人的救援队伍就进入了停人不停船的节奏，3天下来，田峥和队员们共转移了2000多名群众。只有在中午吃饭时间，大家才会停个十多分钟。田峥说他们要争取白天的时间尽可能运出更多群众，到了下午六点左右，水面就会形成水雾，救援不得不停止。

在水面上行驶了十五分钟，积水路西侧的群众朝他们招手。郑女士和老伴带着两个孙女上了船，松了一口气。他们一家被困在小区已有三四天的时间，家里停水停电以后，冰箱里的食物很快就变质了，3日早上，天然气也断了，无奈之下，只能转移。

当得知船上的是山东救援队，老家济宁的老两口很惊喜，“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老乡，咱们山东人到哪里都会伸出援手。”郑女士也是这样做的，她说，被困这几天，他家里正好买了很多饮用水，听说楼里哪家没水了，她就去给送水。

坐在救援艇上，看着两个孩子，两位老人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家里的车虽然也被泡了，但是人没有事情就好。”十多分钟的水路，老两口下了船，准备在亲戚家住两天，然后回老家济宁居住。末了，两位老人还邀请救援队忙完去济宁老家做客。

田峥说，看着这些人被救，他身上的劳累似乎也减轻了。实际上，他们都不是全职的救援人员，队里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田峥是卖五金的，还有的队员是装空调的，在救援现场，没有信号，他们也没时间接听手机，只能早上出发或晚上回去后才能跟家人报平安。这几天，田峥每天都会收到上百条短信，有亲朋好友问平安的，还有很多客户的来电，“我给他们说了在河北救援，他们都非常理解。”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田峥和队友们表示听从安排，坚持到最后。

“救援人员如果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我看不下去”

河北本次降雨过程持续时间长、累计雨量大、覆盖范围广、降水强度强。由于极端强降雨天气和上游洪水过境影响，涿州市河道行洪和城市内涝风险加剧，防汛形势十分严峻。截至8月1日10时，涿州受灾人数133913人，受灾村居146个，面积225.38平方公里。涿州开启了一场全民救援，除了外地的救援队，街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涿州热心市民”。

“你们有什么需要吗，我们这里有藿香正气水和其他一些药。”看着几名大汗淋淋的救援人员，几位年轻的志愿者说道，每人手里都拎着一袋子药品。就在几天前，他们几个还不认识，有正在读高中的学生，也有今年刚考上大学的新生，还有一名正在读大学的学生和一名游泳教练。

现在他们因为当志愿者走在了一起，从早上开始，他们就开始来回奔走在救援队伍较为集中的区域，在没有信号的现场，他们充当救援人员和当地物资分发部门之间的传声筒，用跑腿的方式，来保障救援人员的需求。

一位正读大学的志愿者说，他是8月1日看到救援的一幕，被深深震撼，决定付出自己的一点力量。“有两位北京的小伙子，带了一艘船来救援，俩人救了四个人，累得瘫倒在地上。”当时一位老人为避水骑在墙头，俩人将老人救下，把不多的食物都给了老人。

当问及他们的姓名时，几位志愿者都没有告诉真实姓名，只说，“就叫我们涿州热心市民。”

上念头村做餐饮行业的杨海军也是涿州热心市民之一。他所在的村庄灾情并不严重，但他目睹了邻村被淹，救援人员下水救人的场景后，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一夜没怎么睡觉。杨海军平时在村里做流水席餐饮，他想给救援人员做些事情，“人家跑这么远到我们这里来救援，如果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这我看不下去。”杨海军说，他这里有罐装的液化气，不愁开火的问题，饭店有自备井，不愁没水做饭，唯一让他顾虑的是他家里不算富裕，“真要开起火来，每天万把块钱，我支撑不住。”村里了解到这个情况，便和他一起承担部分费用，按照每人每天三顿饭共12元的标准，给他“补贴”。

8月2日下午，杨海军的小店开火做饭了，现场救援的人员和村里的村民都可以免费来吃饭。第一天下午，他供应了800多份饭。3日中午，这里做了土豆炖肉、芹菜炒肉丝，搭配米饭或馒头，能让救援人员吃上热乎饭。在他做饭的小院里，人头攒动，有来取餐的，也有来现场帮忙的村民。得知他正在给救援人员提供免费的饭菜，村里二十多位村民也加入了志愿者队伍，来帮忙做饭。

还有一些村民，给杨海军捐赠了食材，有送来1袋大米的，有送来3盒肉馅的，有送2个西瓜的，还有送豆角、冬瓜的，不管多少，他都记录了下来。“这都是咱村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