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中的勇气

现在来看，这个院子像一个未成品，或者说，在时间的流逝中，它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院子中那块平整之地，晒过谷物年糕，放过板车，杀过年猪，也是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场所。但更多的，是我们一群孩子玩乐的天堂。除了围绕着整个东厢房、西厢房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捉迷藏之外，我们在这里最喜欢玩的就是“斗鸡”，也就是“斗拐”和“撞拐”。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源远流长的游戏，在典籍中它有一个文雅之词：“踅”，也就是“一足行”，用一条腿走路或以一条腿为支点左右转身。我们用一只脚支撑地面，用双手或单手抱起另一只脚的脚踝，将膝盖盘起，“金鸡独立”，然后单足蹦跳着向前，相互角斗。

传说这个游戏源于炎黄时期，由“蚩尤戏”演化而来（“蚩尤戏”即模仿蚩尤头上长角的形象，以角抵人），大概是作为训练的一种手段，或者性质上相当于今天的团建。

也有传说它是模仿商羊的“一足鸟”的舞蹈动作，来祈求降雨，这个说法来自《孔子家语·辩证》：齐国有种一只脚站立的鸟，经常飞到宫殿前后，舒展着翅膀跳舞。齐王感到好奇，因为知道孔子博学多才，于是派使者到鲁国求教孔子。孔子说：此鸟叫作商羊，发大水的征兆。他还讲了个故事，以前有儿童屈起一脚，振讯两眉而跳，唱着童谣说：“天将大雨，商羊鼓舞，今其有之，其应至矣也。”

齐王听了孔子的话，急忙让民众治沟渠，修堤防，此后当大雨滂沱之时，诸国水灾，只有齐国有了准备幸免于难。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的，对于漫长的童年而言，和丢沙包、跳房子、打弹珠、拍纸牌、滚铁环、跳皮筋、抓石子、打陀螺、踢毽子这些游戏相比，斗鸡显然更加男性化一点。它要有力量，但一味的力量又不够，在冲撞中也要有技巧，如采取撞、压、挑、闪等战术：

撞很好理解，就是硬抗，像山羊跳起来顶架，双方单腿跳着助跑猛地撞向对方；压是利用身高体重和弹跳力好的优势，跳起来用膝盖从上向下将对手的膝盖压垮；挑是将膝关节下垂放低，等对方放马过来时，将膝关节抬起，把对手挑翻在地；闪最为机智，先佯装迎敌，对方气势汹汹冲过来时，突然闪开，对方一踉跄，自己从侧面进攻，很容易就让对方倒地了。

玩“斗鸡”人多人少均可，男男女女都可以参与，两个人可以玩，三个人可以玩，一群人也可以玩。那些身强力壮的，可以要求一个人对付多人。印象最深的是两种玩法：一种是淘汰赛，两个人角力，输了就下去，换一个人上来继续挑战；另外一种是分成势均力敌的两队，由最为强壮最为高大的两个人组队挑选队员，然后一声令下，两队厮杀起来。

游戏的规则也很简单，只能用膝盖或身体碰撞对方，不允许用手推搡和胳膊肘抡碰对方。在争斗的过程中，如果盘起的那只脚的脚踝或膝盖掉下导致双脚落地，或者失去平衡后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就出局。

这个游戏我在老家四五岁的时候开始玩起，印象中到读初中时还乐此不疲。玩好这个游戏并不容易，在童年时，我大抵就是图个热闹，图个参与群体的快乐，从游戏的本质上去看，它青睐于高大健壮的人，他们有着先天的优势。那个时候，有个半大的小伙子喜欢和我们玩，他常常把一只手背在身后，如果另外一只手脱离盘着的腿，他就算输，但他总是赢。

大厅的角落里，还有稻草蓬堆着，当年的那些喧闹此刻萦绕在我的耳蜗，我好像还能够听见，在时间所荡开的波纹中，那种纯粹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