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灰复燃”之后……

本文转自：今晚报

近读《史记》，发现两起“死灰复燃”的事情，觉得很有意思。

李广是西汉名将。一生带兵与匈奴作战70余次，战功卓著，人称“飞将军”。但飞将军也有失利的时候。公元前129年，李广奉命迎击匈奴，不料在雁门山遭到匈奴重兵包围，部队损伤惨重，本人也被活捉。尽管他机智脱险，但因损兵折将，按律当斩。幸好汉朝有法规：可以拿钱赎罪。李广清正廉洁，从不贪污受贿，但他年俸二千石，于是缴了一笔罚款，“赎为庶人”，削职为民。

不带兵打仗之后，李广整天不是打猎消遣，就是以酒浇愁。某天晚上，李广又带着随从去乡下与人喝酒。回来时，城门已闭，随从上前叫门。偏偏守城的霸陵尉当天也喝高了，硬是不给面子。随从大声喊道：“这是以前的李将军！”岂料霸陵尉不听则罢，一听火气更大：“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意思就是现任的将军也不准违犯规定，何况你还是前任将军！于是他将李广扣留至天亮方才放行。李广虽然生气，也没有办法。

过了不久，匈奴又来入侵，杀了辽西太守，打败了守城将军韩安国。于是汉武帝下诏，请李广重新出山，拜为右北平太守。李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请那位霸陵尉同去。霸陵尉奉命报到。李广一见他，二话不说，当即将他“咔嚓”了。

这件事，李广做得过分。霸陵尉并无大错，纵然值班喝酒不对，但却没有误事，而且坚持原则，铁面无私。然而曾身为大将军的李广，却没有宽阔的胸怀，反而小肚鸡肠，重新掌兵之后竟然滥用职权，挟私报复。

说来也巧，前文提到的韩安国，也遇到过一件与李广类似的事情。

韩安国也是汉初名将。他在汉景帝之弟梁孝王手下当差时，很受信任。后来，韩安国犯了法——犯了什么法，太史公没有明说，只是一笔带过。但从《史记》中谈到韩“贪嗜于财”、又多次行贿的情况看，估计离不开钱财之事——总之是被逮捕判刑下狱了。韩安国被囚禁到一个小县城里，这里不仅条件极差，还有个叫田甲的牢头屡屡虐待和污辱他。韩安国对田甲说：“（你把我看成熄了火的灰烬）难道死灰就不会复燃吗？”田甲嘿嘿一笑，说道：“倘若死灰复燃，我就撒泡尿浇灭它!”

过了不久，梁国的内史官职空缺，汉廷派使者任命韩安国为梁国内史。田甲逃得无影无踪。韩安国放出话来：“你田甲如果不回来，我就灭了你全家！”消息传到田甲耳朵里，他只好硬着头皮脱衣露胸前去请罪。韩安国对他说：“现在死灰复燃了，你撒尿吧！”田甲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求饶。岂料韩安国又说：“起来吧。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我报复。”

对比韩安国，李广压根儿没有受到侮辱和不敬。不准夜间行路，这是规定，霸陵尉照章办事，有什么错？可李广却认为他是故意刁难自己，于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且毫不留情，十分无情无义。再看韩安国，他所受的才是真正的羞辱。韩安国被重新启用后，千方百计找到了田甲，但却没有治他的罪，更没有杀他的头，连辞退、离岗、处分都没有。只是让他知道，这人世间，就像头上的天空一样，哪块云彩有雨，实在难以预料。任何时候，不要把话说绝，把事做绝，把人看扁。予人方便，自己方便。否则，到头来吃亏的往往是自己。

《史记》上说，韩安国虽然没有李广那么大的名气和本事，但却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反观李广，其清正廉洁在韩安国之上，打仗时冲锋在前，勇猛杀敌，得到奖金后全部分给部下，平日与士兵打成一片，同甘共苦。然而李广一直得不到重用，年薪两千石的俸禄一拿就是40多年。究其原因，与其待人处事时有褊狭，缺乏涵养，恐怕大有干系。从“霸陵尉醉”这件事上，足以窥斑见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