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里，那条金鱼

本文转自：河北日报

阳光里，那条金鱼

□何俊霞

去年春节，家里养了两条金鱼，橙色，很普通。把它们放在一个透明的鱼缸，它们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惬意地游来游去。我生活简单，把养鱼当成了一件快乐的事，通常两天换一次水，每早撒一次面包屑。

后来，其中一条鱼却不知什么原因死了。我心底有些不安，早知如此，就不该买它们回家了。

养鱼，水很重要，于是每周上一趟龙王堂，拎山泉水。依旧两天换一次水，每天喂一次食。想不到，剩下那条鱼居然神奇地活了下来。它那轻盈灵动的样子，让人想到了一首古诗：“一鱼掀苹钱，一鱼绕苹梗。一鱼唾花须，一鱼唼花影。”即便只剩一条鱼，看它优哉游哉，倒也其乐无穷。

喂食时，它迫不及待地昂起头，小嘴巴一张一张，像极了可爱的婴儿。偶尔忘了喂，或有事耽搁了，它就会摇头摆尾地弄出些动静吸引外界注意，直到吃上食物，才善罢甘休。有一次，饿了它一天一宿，回来后第一时间去喂它，那条鱼却不再欢实了，既不吃，也不动，似乎挺生气，怎么逗也没什么反应。这小家伙，难道让它没有安全感了？

此后依旧是两天换一次水，每天喂一次食。熬过两天，它又恢复了活泼可爱的模样。怪不得苏东坡除了迷恋烹饪，也喜欢养鱼。他曾写诗感叹“渔人养鱼如养雏”，确有几分道理。

今年春节，给金鱼换了个大缸，还买来了鱼虫，以为它会喜欢，也方便进食。哪知，跟想的半点儿都不一样。第一天，刚把鱼虫吞进去，便吐了出来；第二天，先用嘴巴轻轻碰了碰鱼虫，便摇头躲开了；第三天，依然毫无兴趣，甚至不再靠近，只有吃面包屑时，还是那么积极欢快。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条金鱼既然能活下来，就该有更强的适应能力。孰料，反倒习惯了吃面包屑，成了一条不吃鱼虫的鱼。假如金鱼的寿命仅有五六年，那么，我和它的缘分又能维持多久呢？越想，内心越不安。

祖母年逾九十，安慰道：“活多久，和吃不吃虫没什么关系，想吃什么就让它吃什么吧。你爷爷小时候养过一条狗，那时候穷，哪儿喂得起肉啊。”祖母叹口气，又说：“它是条命，虫也是条命，也许是它不忍心呢。”

望着在鱼缸中游动的鲜活生命，端详总能给人些许愉悦的小小生灵，忽觉不安，甚至羞愧。

一个原本自由自在的生命，被人们以“爱”的名义困在缸中。我困住了它，谁又困住了我呢？如若不曾被人困住，内心何以不安？《道德经》里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可见，人之所以有祸患，是因为自身有欲望；若把私欲置之度外，还会有什么忧患感？其实，人们往往被自己困住。金鱼有什么错，错在人们的执念；世间的名利权情又有什么错，哪一个不是受自身执念羁绊呢？假如世俗是一口无形的“缸”，那么每个人犹如一条鱼，早被内心的执念困于“缸”中了，哪能自由自在、心底无私啊。

早春，山上杏花悠然绽放，寺里梵呗宛如天籁。花开，倾心尽情，无欲无求；花落，香消玉殒，无怨无悔。从龙王堂沿清溪往南走，转过一道弯，远远望见一座桥。桥下奔流不息的河水滋润万物，却与世无争，这就是澄清、欢喜、自在的大沙河。

晨光里的大沙河，宛如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审视行人，指引陌路。忽然想到白居易的两句诗：“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细细品味，果然如此。

回到家，那条金鱼正游弋在明媚的阳光里，静观世界。我欣然凑上前去，凝望它独属于自己的满足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