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说法 | “无袍法官”为何要有“专门知识”

新海南客户端、南海网 记者 苏靓

有这样一群人，不穿法官袍，却与法官同坐审判席，对案件事实、法律规定发表看法，被称为“无袍法官”——他们便是人民陪审员。

日前，在人民陪审员的专业化探索上，海南向前迈了一步。

9月20日，海口市琼山区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被告人邝某部、吴某科、邝某花等非法采矿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一案。该案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具有专门知识的人民陪审员参加环境资源案件审理的若干规定》（以下简称《规定》）自8月1日施行以来，海南法院首例适用由专门知识的人民陪审员参审的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件。

琼山区法院公开开庭审理邝某部等非法采矿公益诉讼案件。法院供图

环境资源类案件为何要求陪审员有“专门知识”，陪审员专业化对该类案件的审理有何意义？

特殊的“法官”

在我国司法领域，陪审制度起步相对较晚。

2004年，随着《关于完善人民陪审员制度的决定》的出台并施行，中国第一次有了“无袍法官”。

201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陪审员法》正式颁行，确立了陪审员选任方式、任期限制等，陪审制度也愈加完善。

人民陪审员可以通过个人申请和组织推荐方式产生。具有特殊身份如律师、公证员、司法机关工作人员等公民，受过刑事处罚、被纳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等特殊情形的公民不能担任陪审员。

根据法律规定，人民法院一审的刑事、民事、行政案件，涉及群体利益、公共利益的；群众广泛关注或社会影响较大的；案情复杂的案件，由人民陪审员和法官组成合议庭进行审理。其中，公益诉讼就属于涉及“公共利益”的案件。

在陪审员法正式颁行前，中国司法体系就设置了“有专门知识的人”，又称专家证人、专家辅助人。

区别于陪审员的中立立场，专家辅助人、当事人自行委托出具专业意见的机构或者人员可能会带有倾向性，是争讼双方请来的“帮手”，以提升己方证据的证明力。

“生态环境侵权具有长期性、隐蔽性、滞后性以及损害后果不确定性等特点，事实的查明需要借助环境科学领域专业知识，而环境损害司法鉴定仍存在鉴定机构和人员不能满足实际需求、鉴定周期长、费用高等问题，有专门知识的人民陪审员参与环资案件的审判，很有必要。”海南先国律师事务所律师王丽说道。

她表示，环资案件涉及公共利益，陪审员有专门知识，既能站在中立立场进行客观判断，还能将晦涩难懂的专业知识转化为通俗易懂的语言，帮助法官更好地审理案件。

专家型陪审员

《规定》出台后，海口市琼山区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一起非法采矿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环境资源审判庭庭长林玥希是该案的审判长。

“非法采矿罪是生态环境犯罪中的常见罪名，也是我国矿业领域的高发犯罪。审理该罪名对专业性要求较高，审判实践中，控辩双方的争议点如矿与非矿、罪与非罪、罪轻罪重等问题认定，通常会涉及地质矿产领域的专业知识。”林玥希说。

本案中，被告人邝某部、吴某科、邝某花未取得采矿许可证却擅自采矿，对生态环境造成损害，既要承担刑事责任，还要承担生态修复赔偿的民事责任。

按照《规定》要求，基层人民法院审理的应当由具有专门知识的人民陪审员参加合议庭的环境资源案件，可以组成三人合议庭。本案合议庭采用2名审判员，1名人民陪审员的结构。审判长林玥希担任法官8年，虽然已有较丰富的审判经验，但案件涉及的生态修复是个系统工程。其中，修复方案、修复目标、技术步骤、过程监督、验收评估等环节，掌握相关专业知识能更好做出判决。

案件庭审时，恰逢《规定》正式施行，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琼山区法院从该院符合条件的陪审员中，随机抽取刘军组成合议庭。

本案人民陪审员刘军，已有20余年的矿产领域从业经历，2019年他成为人民陪审员。迄今，他已经参与过几十起案件的审理。

这起案件，是刘军第一次利用职业背景，以“有专门知识的人民陪审员”身份参与庭审。

“以前陪审，遇到其他领域的专业知识，自己还需要查资料，但这起案件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审理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也能给法官提供切实可行的建议。”刘军说道。

庭审前，刘军提前阅读了法院提供的案卷。针对控辩双方提交的鉴定报告，他对行为地是否为矿区、砂土的认定等问题，与合议庭其他成员进行交流

“环资案件具有专业性和复杂性，专门知识的陪审员加入合议庭可以让其充分发挥专业优势，弥补法官在环境资源领域专业知识的不足，提高庭审的效率和质量。”林玥希说。

专家建议：注重专家型陪审员的比例

从实际来看，对于涉及门类庞多的环资案件，陪审员有专门知识，更利于审判的提质增效。

“邀请有环保专业知识的人员担任陪审员逐渐成为趋势。”海南师范大学法学院博士李雪认为，《规定》的出台是对我国环境资源审判专门化体系建设要求的回应，意味着，未来将有更多“专家型”陪审员参与公益诉讼，或陪审员通过培训提升专业性。

早在《规定》施行前，我国一些地区已经建立了环境陪审员专家库，如2014年，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出台《关于环境专家陪审员参与案件审理的规定》和《关于环境专家证人参与诉讼的规定》，并建立了相应的专家库资源；2015年，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选定了各技术领域的106名专家，建立起了重庆法院第一批参与环境资源审判的专家库，有的专家被任命为陪审员参与案件的审理。

目前海南没有专门建立陪审员专家库，而是沿用了以往随机挑选的方式，在具有相关专业知识的人民陪审员中抽选人员参审。

采访中，李雪表示，“专家型”陪审员参与环资案件审理，可以提高法院审理的效率和质量。

李雪说：“环资案件涉及天文、生物、水文、矿产等各个细分领域，要求法官掌握所有相关专业知识并不现实，如果陪审员有专门知识或是该领域的专家，可以使环保审判更加专业、公开和高效。”

然而，若陪审员全然“专家化”，有可能会影响陪审制度的民主化。建立陪审员环保专家库可以加强环保审判力量，但陪审员全然专家化、精英化，有违陪审制度民主化、代表性原则。

我国陪审员法规定，司法行政机关会同基层人民法院、公安机关，从符合条件的常住居民名单中，随机抽选拟任命人民陪审员数五倍以上的人员作为人民陪审员候选人。这一规定体现了陪审员的广泛性和代表性，庭审要兼顾法度和温度。

“假设三人合议庭，两名陪审员都是专家，可能会造成失衡。此外，若环资案件都要求陪审员是专家，也会提高陪审的门槛。”李雪表示，《规定》提到“有专门知识的人民陪审员”，既提倡有环保专业知识的人员参与审判，又避免抬高陪审员的门槛，保证了陪审员制度的民主性。

在李雪看来，海南虽未建立陪审员专家库，但符合《规定》范围的有专门知识的人民陪审员的数量，已经能够满足环资案件的需要。若海南建立环保专家库、陪审员专家库，出台相关规定时，可对环资案件中陪审员的“专家”数量、比例作出要求，使环境资源审判兼顾效率与公平。

此外，她建议海南强化环境资源审判专业化团队的储备力量，加大“专家型”陪审员的选拔和培训力度，并建立“专家型”人民陪审员的奖惩机制，协调陪审员当中专家和非专家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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