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之间 邪不压正

本文转自：北京日报

电影《邪不压正》海报

李梦

细数当代电影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古典音乐作品，苏联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必列其中。美国著名导演库布里克毫不掩盖他本人对于此曲的偏爱，从《2001太空漫游》到《大开眼戒》，他频频以这首情绪复杂的圆舞曲作为影片配乐，以烘托片中压抑甚至诡异的段落；《纸牌屋》和《蝙蝠侠大战超人》等暗黑意味浓厚的影片和剧集中，也不时出现此曲低徊而迷蒙的旋律。同样甚爱此曲的导演，还有姜文，在他上映于五年前的《邪不压正》中，开篇即出场，为整部影片埋下深沉、萧索却又不乏浪漫的基调。

《邪不压正》改变自作家张北海的原著小说《侠隐》，讲的是青年侠士李天然，为寻找师门血案真凶，时隔多年重回北平，潜入寻常胡同巷陌，最终复仇的故事。李天然的复仇之旅发生在1930年代，其时，北平城中各路势力齐聚，有日本人也有法国人，有耀武扬威的黑帮老大，也有深隐不出的旧时豪门，明里暗里，纠葛裹缠，各显神通，故事发生时那个落雪的北平看似平静，实则潜流暗藏，蠢蠢欲动。

肖斯塔科维奇创作《第二圆舞曲》是在上世纪50年代，与姜文电影中呈现的复杂微妙的社会环境有相似之处。这首圆舞曲属于《为混编乐队而作的组曲》中的第七乐章，此组曲面世后没过多久就被人遗忘，直到1988年前后才再次被演奏家拾回并搬上舞台，还曾错误地被冠名为《第二爵士组曲》，与肖斯塔科维奇1938年创作的爵士乐组曲混为一谈，摆了个不大不小的乌龙。在当年苏联主流文化将爵士乐视为“腐化堕落的资产阶级文化象征”时，作曲家仍能写下此圆舞曲，可说是不乏勇气。

先不谈老肖这首圆舞曲究竟有多少爵士乐成分（既没有即兴也不常见切分音，至多只是萨克斯在全曲开篇处奏出主旋律），单从圆舞曲这曲目类型本身来看，《第二圆舞曲》与我们惯常听到的施特劳斯家族圆舞曲并不相似。从一开篇，它就不具备甜美欢愉的特质，而是忧郁的、孤独的，在三拍子的舞曲节奏中，看似欢愉浪漫，实则深藏孤独，与《邪不压正》中男主角李天然的性格与遭遇极为相似：表面上，他是协和医院的年轻医生，单纯正直乐观；实际上，他是隐藏绝技的杀手，身负家国仇恨。这种表面和内里的反差与对比，赋予角色、也赋予老肖这首作品相当复杂难解的意味：我们总是试图从那些看似明亮恬静的表象下窥见内里的晦暗与阴沉，却常常无功而返。当李天然在北平城的屋顶上自在奔跑的时候，你能感觉到屋顶风动，却总也寻不见他的身影。同样，当你试图从老肖的圆舞曲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另类与苦闷，旋律却戛然而止，被欢乐和热闹迅速取替。而这巧妙的、暗藏心机的掩饰，恰恰是姜文电影，也是肖斯塔科维奇旋律中，最引人啧啧称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