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出一盆春天

本文转自：恩施日报

□ 仇士鹏

有段时间，我的笔在春天也生不出花来。

望着电脑发呆上一个钟头，脑海里也蹦不出令人惊喜的词句。想到文人墨客多爱养些花草，我便从网上买了盆多肉，试图借助它找回春天的丰润与繁盛。

它是裹在泡沫袋里寄来的，叶片收束着，看上去病恹恹的，底部的叶子有些像是长了冻疮，有些已经蔫了。我赶忙将多肉栽进盆里，压好营养土，浇上水。

可一周后，它仍是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原本如玉质的好叶子也开始发蔫，生出皱纹。我本打算将它丢掉，但或许同是春天沦落人，我看着它，就像看见了自己——同样迷茫困顿的眼睛，同样郁郁寡欢的眉头。于是，心中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冲动，我偏要把它种活！

我把它从不见光的客厅端到了阳光直照的阳台。没想到，换位置后，它马上来了精神，迅速从面黄肌瘦变成粉面朱唇，出落成一个俊俏小生，就连曾经对它不屑一顾的春风都黏在了身边，殷勤地为叶片润上盈盈的绿意。那倒伏在盆中的花冠渐渐竖了起来，像是侧卧的睡美人苏醒后撑起身子，扶正高贵的王冠。

我由衷地为它高兴。再想想自己，我是不是也该换换位置？纵然在网上能遍览诸子百家，汲取五千年的精华，就像多肉，有着我精心准备的营养土，但没有了阳光的直照，终究难以点燃骨子里的勃勃生机。

我来到阳台边，向远方望去，忽然发现这世界是何等的辽阔、丰腴、细腻！俯瞰桃李争春，倾听千里莺啼，细嗅人间烟火，万事万物都是生动、新鲜的，在以我待在书房里绝对无法构想出的逻辑和剧情生生不息地运转着。我的心中豁然开朗，这正是我所需要的直照光。

走下楼，阳光贴着我的后背送来暖融融的拥抱。坐在茵茵绿草中，把稿纸垫在腿上，一句感叹脱口而出：久违了，我的春天！此时，我分明感到了无数灵动鲜活的细节途经我的感官涌向心头，那些被困在壳中的种子，此刻也仿佛拥有了发芽的心情。

再过些日子，多肉里的颗粒大小的叶子也长大了，它们肥硕得像块块鹅卵石。从远处看去，多肉就像一位小公主，它把荷花般的花瓣按照雏菊的模样叠在一起，织成了它精美的公主裙。间或能看到它在风中弯出曼妙的弧度，轻轻摇曳，仿佛在骄傲地欣赏自己的手艺。

然而，熊孩子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宁静。他径直摘下了多肉的头，还掰掉了几枚叶子。等我发现时，多肉已经凹下去一块，就像断臂的维纳斯。它没有发出凄婉的哭泣，只是用哀伤的眼神望着我，这更让我心疼。于是，我把它放到了高处，默默祈祷它能够早日康复。

时间往往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断头处的茎上冒出了几个球，是微型的小头！它竟然不声不响地长出了侧芽，这让我倍感惊喜，等这些小头长大后，我就能收获满盆的多肉了。它将像树一样，朝着各个方向伸出枝条，每一条都是春天深情的笔画。

事实上，如果它真是一棵树桩，重新发芽并不会让我感动，但它只是一株小小的多肉。这样脆弱的生命力居然能挺过断头的劫难，并以此张扬出更加蓬勃的生机。在它的面前，我自愧不如。

突然想起汪曾祺先生细致地观察葡萄的生长并写出了《葡萄月令》，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写一篇《多肉月令》呢？这个想法让我感到振奋和期待。

当我凝视眼前那株多肉植物，那道醒目的伤口以及那颗小巧玲珑的头颅，我清晰地看到，文学在我内心的深处，也正有嫩芽破土而出。

用这棵小多肉，我将种出满满一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