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世4年后，雪莉送来的礼物不止真理

“我理解出名意味着什么，但也很害怕。我总觉得这是一个泡泡，所以尽量不去看它，尽量转过头去。”

从年少成名作为“商品属性”的偶像，到自我意识觉醒、开始不断寻找真实自我的过程中，她长期承受着内心的挣扎和外界的批判，但仍努力保持温暖和对世界的善意。

作者 | 贺白

编辑｜晏非

题图 | 《4：Clean Island》

11月13日，韩国艺人崔雪莉遗作《Persona：SULLI》在Netflix上映，影片包括短片《4：Clean Island》和纪录片《致真理》。

前者由黄秀雅导演、金智慧编剧，讲述一位名为“4”的少女前往移民圣洁岛，在移民局中“忏悔”自己罪恶的故事。后者由导演郑润锡拍摄，以更为直接的访谈形式表现雪莉的内心世界。

全网公开前，影片曾在今年10月的第28届釜山电影节上映。有部分人认为，该作品是对逝者的一种消费。对此，纪录片《致真理》导演郑润锡在公开采访中表示：“影片中主角接受采访时，是本着公开的原则。故人说了很多对我们社会非常重要的话题。”

制作公司MYSTIC STORY表示：“我们希望通过崔真理的最后一部作品告诉大家，她真的是一个好演员，一个好人。”

从年少成名作为“商品属性”的偶像，到自我意识觉醒、开始不断寻找真实自我的过程中，她长期承受着内心的挣扎和外界的批判，但仍努力保持温暖和对世界的善意。

《致真理》海报。（图/《致真理》）

年少成名

“我早早地开始了艺人这份工作，那时候没有人觉得我年龄小。”

11岁时，雪莉进入SM娱乐公司成为练习生，15岁时以女子组合f(x)成员出道。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少年，就这样早早被丢进娱乐圈的大大染缸。

在短片《4：Clean Island》中，雪莉饰演的女孩“4”，其名来源于她脸颊上的血印。用编号来命名的行为，让女孩感觉自己像“被人从屠宰厂拖出来的猪”。而那个血印，正是她年幼遭遇车祸时，坐在驾驶座上的母亲留下的。

脸颊被母亲画上血印“4”的少女。（图/《4：Clean Island》）

这一意象，亦有现实映照。父亲的缺位，使得雪莉将几乎所有的感情需求投射到母亲身上，然而母亲并没有给予她期待中的陪伴，而是早早将她送入公司。年少的她并不知道如何排解这种焦虑情绪，她在纪录片中表示“想要（制）做一个和妈妈一样的娃娃，能够一直陪伴着她”。

“从我开始做艺人起，听到过最多的一句话——你是一件商品。”此后，她时刻担心自己失去作为商品的价值。在公司的包装和控制下，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傀儡娃娃，没有人会在乎她累不累。

“我活着，是因为我不能死，还是单纯地因为我还活着？”《4：Clean Island》中的台词，或许也是她的困惑。

有时她会“恨”自己长得漂亮。“只要你长得漂亮，你就不用知道其他东西。”她觉得在作为“商品”的这段时间里，自己会被所谓“漂亮”的观念束缚。她所处的环境，并不需要她拥有所谓的“独立自我意识”。

雪莉在纪录片中表达自己“漂亮”的观点。（图/《致真理》）

她认为，idol是劳动者，他们的劳动权益需要受到保护，但“我无法表达自己的观点，不知道怎么发声”。即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也没有人回应她。

当被问及如何应对这种高压时，她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我会不断自责。”持续的自责和自我贬低，成为了她痛苦时重获掌控感的唯一手段。

去世前，她曾在半夜直播时沉默着流泪、吮吸手指，情绪异常崩溃。她也曾在Ins上发布过自己手掌、手腕贴满绷带的照片，被网友怀疑自杀未遂，而当时经纪公司做出的回应是“雪莉是自己不小心受伤”。

直至今天，围绕东亚娱乐行业的争议依旧存在，练习生低龄化、劳动权益无法保障等问题仍没能得到解决。而只属于顶部艺人的光鲜形象和高薪收益，依旧吸引着大量年少练习生投身娱乐行业。

是雪莉，也是崔真理

20岁时，雪莉离开母亲的掌控，开始独自寻找答案。她在访谈中提到，当时自己做了两个决定：一是为自己找了心理治疗师，另一个则是在当时看起来离经叛道的行为——恋爱。

被曝恋爱前，雪莉常以清纯形象示人。她大方承认恋爱后，频频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与男友的合照，也曾收获过一些网友的祝福。

但作为一个极度依赖粉丝群体的职业，偶像是否拥有“恋爱权”，一直是一个饱受争议的话题。雪莉以“偶像”身份承认恋爱，无疑会重伤其粉丝的情感，大量粉丝痛骂其“偶像失格”。

纪录片中雪莉认为“出名是一个泡泡”。（图/《致真理》）

“之前因为身体不适接受了健康检查，但是也没有查出原因。医生劝我说‘只剩下妇科检查了，你要不要试试’，于是去了妇产科。”即便雪莉事后解释，但在进入妇产科时被拍到后，有关她是否怀孕、流产的猜测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猜疑使得雪莉饱受折磨。对此，经纪公司以涉嫌网络损害赔偿为由，对最早的传谣者及相关人员提起诉讼。然而收到恶评者的道歉后，她却选择放弃起诉。

在《恶评之夜》中她曾提到，当得知当事人是与她同岁的学生时，她考虑到起诉会让对方留下前科、影响今后生活，便决定选择原谅。

但放弃诉讼，并不意味着她已然释怀。在《致真理》的访谈中她提到，“当我得知她深表歉意时，还是觉得很受伤”。如果不曾诉诸法律，她可能根本等不来道歉。

雪上加霜的是，她的母亲并未与她站在同一边，不但极力反对她与男友交往，还向她索要了银行卡和信用卡，这导致两人关系更为紧张。最终，雪莉和母亲断绝了母女关系。

“爱不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雪莉在访谈中表示。曾经，她也像母亲一样，将“爱”看得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但现在她不再这么觉得了。或许从这以后，她便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纪录片中雪莉认为“爱在生命中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图/《致真理》）

她开始在社交网站上发布自己的画作、出演自己欣赏的影片、在节目中发表一些关于女性主义的言论。然而外界似乎并不包容她的“独立思考”，漫天的恶评涌向她。

“在我第一次独立思考、表达我是多么痛苦时，我肩上所有的负担（都出现了）。”她将当时的处境比作电影《黑客帝国》中的两难选择——是退一步回到原本“偶像世界”的虚幻梦境，还是进一步直面现实，继续寻找独立的自己？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4：Clean Island》在挣扎和觉醒中的4。（图/《4：Clean Island》）

纪念雪莉，是为了更好的世界

影片中雪莉提到，在出演电影《出拳女郎》时，导演曾问她是否能在一分钟内保持不笑，她发现这很难做到。或许微笑本身，也是过去她所佩戴的面具。

雪莉认为，这面具的名字叫做“逞强”。但后来她发现，“一旦接受了自己的脆弱，我可能变得更加强大”。她决定不再在意外界的恶评，认真地去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

她曾在社交账号上发布自己“No Bra”的生活照，却被网友视为“关种”（用各种方法博取关注的人）、“精神不正常”的表现。对此，她在《恶评之夜》中回应，是否穿文胸是个人的自由，她只是因为这样更自然舒适而已。她希望能打破大众的偏见和思维定势，唤起大家对女性健康的重视。

“我们需要更多的女性发声。”她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提到过女性主义。在《致真理》中，她也坚决反对性别刻板印象以及对女性的规训，反对强加于女性身上的诸多“不应该”。

纪录片中雪莉表达自己对诸多“不应该”的反对。（图/《致真理》）

雪莉从2010年起成为“WeAJa慈善分享义卖”中的一员。她会在个人粉丝见面为现场观众准备特殊的礼物——两盒环保有机卫生棉；在社交平台上公开表示支持韩国废除堕胎罪；在个人真人秀《真理商店》的筹备中提出“拒绝月经羞耻”的观点……

她的举动，或许在当时得不到大众的理解。但现在来看，雪莉的观念颇为先锋，有很多女性主义者表示曾因她而深受鼓舞。

雪莉在个人粉丝见面会上送给粉丝的礼物。（图/微博@Peachjinri_）

她去世后，有网友在网络上晒出“来自天国的礼物”——卫生巾、卫生内衣、红豆热敷贴以及性教育手册，这些都来自雪莉生前策划的卫生巾支援活动礼包。她希望，哪怕是低收入家庭的青少年女性也能拥有卫生用品。据悉，现已捐赠10万件产品。

在雪莉的影响下，她的粉丝也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公益。

2020年起，每逢雪莉的生日月，中国粉丝便会在超话中发起相关活动，包括“抑路前行”项目、“丽江华坪桂梅助学会”项目、关爱女性HPV计划以及今年三月的“守护花蕾计划”等，目前累计筹集款项超4万元。

“希望通过此公益，让更多女孩提高自我防护意识，尽绵薄之力让花蕾不再凋零，希望每个女孩都能成为最耀眼的自己。”这是粉丝们的心愿，也是像雪莉这样的人留给我们的、最重要的提醒。

雪莉在纪录片中的自我介绍。（图/《致真理》）

（部分资料来源微博@Peachjinri_、@ChinaSulluv）

校对：赖晓妮，运营：小野，排版：付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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