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善家的黑狗

本文转自：嘉兴日报

■陆晓彤

爷爷住院了，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跟我说：“那条黑狗被人抓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条黑狗我见过，之前在妈妈开的超市里，黑狗在脚边跑来跑去的。我猜应该是养狗手续不全，如果补全手续，是能够领回来的吧。“那去领回来吧，它应该也在等人去领的。”我这样的一句话，无意中打开了陪护的奶奶的话匣子，由此，我了解了黑狗的小半生。

“这条狗其实是德善家的。”奶奶说，“后来才跟我们亲的。”奶奶告诉我，黑狗有一次在妈妈开的超市旁的草堆里生了一窝小狗，不知怎的，有一条小狗被黑狗带到了路边，被车子碾死了。“真的是奇怪，黑狗跑过去汪汪叫，村里有几条狗也跑来在小狗旁边叫，后来几条狗把碾死的小狗叼到了你妈妈超市门口。”然后妈妈就让爷爷过去，爷爷把小狗埋在了河塘旁边。“后来，它就经常到家里来了。”

“它有可能也在等着人去带它回来。”奶奶说，“它好像听得懂我说的话。”奶奶站在爷爷的病床边，继续给我讲着黑狗的事，爷爷则一句也不说，只是躺着。

后来，这条黑狗在奶奶家的屋旁又生了一窝小狗，生的小狗多了，总要送人，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个收破烂的，奶奶顺口问了他要不要小狗。收破烂的把小狗放进了三轮车里。奶奶说：“黑狗在三轮车旁边，头抬起来，嗷呜、嗷呜地张着嘴巴。”说着，她还给我模仿了黑狗的动作，“就像这样，不过没有大声地叫，收破烂的也讲，这只黑狗知道小狗在三轮车里。”还有一条小狗，送给了同村的人，送出去之前，奶奶特地跟黑狗说：“这条小狗要出嫁了，你不要再去带它回来了。”所以，虽然在一个村里，黑狗却只是去看看送出去的小狗，也没有把小狗再带回家来。“真的是奇怪，送出去的小狗已经养得很大了，很凶的，不过这条狗对我和你爷爷不叫的。”奶奶陷入一种奇妙的感觉中，因为她说她只有在这只小狗很小的时候喂过一点红糖水，怎么它那时候就认识人了吗？

我自然也不知道。奶奶这样说着，我越发觉得难过起来。这条德善家的黑狗，好像已经完全把爷爷奶奶家当作了自己家。

“狗啊，真的是很乖的。”奶奶又向我说起村里米仙家的狗，她说之前跟米仙她们一起去承包户地里干农活的时候，米仙家的狗也经常跟着来。“乖得来，大家叫它过来，它就过来挨你挨得紧，它也知道大家是喜欢它的。”不过后来，奶奶说，米仙家的狗也被路过的车子碾死了。它本来守在三轮车旁边管着米仙做农活要用的农药，结果路上的大货车开了过来。“米仙噢咻噢咻地喊它，已经来不及了。”奶奶说，米仙难过了很久，也把狗埋了，后来又抱养了一条小狗，叫它“小小汪”，米仙跟小狗说：“你的哥哥叫小汪、阿汪。”后来，米仙再也不允许小狗跟着来干活了。

“黑狗一定也怕的。”奶奶突然转了话题，说，“不过德善看着这条黑狗被抓去的，也没有去要。”

我想，被抓去的正在担惊受怕的黑狗，是不会知道有人在想念它的。奶奶站在病床边，还同我讲了黑狗的另一次生育，奶奶说了很多，而爷爷只是沉默。我带着这条我不熟悉的黑狗的小半生，结束了看望。回到妈妈开的超市，没待五分钟，妈妈跟我说：“彤啊，那条黑狗被抓去了，你爷爷很喜欢这条黑狗的。”爷爷腿脚不好，妈妈告诉我，下楼的时候，黑狗在前面走，走几步，还会回过头来摇摇尾巴，等等爷爷。走下一层，再在平台上等爷爷。

这些自然是爷爷告诉妈妈的，而黑狗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等待了。

“你爷爷如果没有住院，黑狗就不会到超市里来，我开了门，黑狗跑了出去，没多久，就被人抓走了。”妈妈说。然后，她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概，德善家的黑狗就会这样结束了它的一生。

（作者系小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