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燏对沂南古画像石墓的贡献

□许志杰

1954年3月到5月，华东文物工作队和山东省文物管理处共同组建考古队，在沂南挖掘北寨古汉墓取得重大成果。此次发掘受到山东省图书馆馆长王献唐、南京博物院副院长兼华东文物工作队队长曾昭燏、山东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主任张静斋的具体指导。

尤其是兼任华东文物工作队队长的曾昭燏，不仅前往济南与山东省文物管理部门及相关负责人，商讨具体发掘、整理、研究诸多事宜，还担任发掘报告的总编辑，撰写相关学术论文，对沂南古画像石墓的研究做出卓

掩藏在北寨村里的古画像石墓

山东画像石居多，而且丰富、精美，除清代中期即被金石大家黄易发现的嘉祥武氏祠之外，还有大量完整的坟墓、祠堂、墓阙等，刻画着漂亮的楼台车马、人物故事、山川灵界、飞禽走兽，这些画像被考古工作者重视。

沂南古画像石墓位于沂南县城西4公里的北寨村，这个规模不算很大的沂蒙山里的村庄，处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洼地北端，北有县崮山，南有荆山，西临汶河，东靠团山，又名界湖山。界湖山是一座石山，村里建筑物所需石料均出自这里，因而北寨村几乎全是石头房。

工作人员在清理古墓墙壁。

这座古画像石墓就在北寨村村中央地带，周边都是村民住宅，当地人叫它“将军冢”。据村里的老人说，“将军冢”原来封土很高，像一座土山，土山顶上有一棵两个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夏天山洪暴发时，村民就会跑到土山顶避开洪水。由于村里人常年在此挖土用，封土年年减少，到了1947年，突然被大水冲击露出墓顶。为了保护古墓，防止文物被盗，当地立即组织人员进行发掘，用了300多个工，只得到一件灰色陶狗、一些五铢钱，随后又用土填上，掩盖起来。

1953年春，设在村里沂南中学的教师周克，听说村里有一座古墓的事，了解到1947年曾经被大水冲出墓顶。这个年轻老师具有很强的责任心，同时具备一些历史知识。周克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座历史很长，且有考古价值的古墓，他担心如此下去，古墓可能会再次受损，决定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此事。他想到自己平日经常阅读的《文艺报》，于是拿起笔写了一封信寄给编辑部。

《文艺报》收到周可的信以后，很快将其转寄给山东省文管会。山东省文管会收悉信函，非常重视，主任张静斋立即派出蒋宝庚、台立业于5月30日前往北寨村调查。蒋宝庚、台立业会同当地文管部门专业人员，重新挖开古墓被填死的洞口，对墓穴进行观察，隐约可见墓内雕刻的石柱、墓壁等，初步判定为一处古墓群。在他们的建议下，临沂专区和沂南县立即派人把守古墓，蒋宝庚和台立业迅速赶回济南，向省文管会领导汇报勘墓所见，并提出鉴于古墓已经被几次打开，有所损失，应赶快对其进行保护性发掘。

与此同时，山东省文管会主任向兼任华东文物工作队队长的曾昭燏通报此事。接信后，曾昭燏即于1953年11月15日动身前往济南。那时候南京到济南的交通非常不便，曾昭燏先和助手从南京城到长江南岸，再渡江到北岸的浦口火车站，乘坐上午9时35分的火车去往济南，下午5点半到济南，接近8小时。

曾昭燏下车后立即坐车前往山东省文管会驻地，与张静斋主任见面，商讨有关沂南县北寨村的“将军冢”发掘事宜。第二天，她又和山东省图书馆馆长王献唐见面，一起参观相关文物，下午到济南近郊的大辛庄遗址考察。大辛庄遗址是一处殷商遗址，曾昭燏认为规模宏大，不亚于安阳殷墟遗址。商讨完“将军冢”事务，曾昭燏于18日中午12点乘坐火车离开济南，经徐州返回南京。

联合考古队赴沂南现场发掘

1954年春，华东文物工作队奉文化部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指示，与山东省文管会组成联合考古队，进入沂南县北寨村，对“将军冢”进行考古发掘。3月3日，蒋宝庚和台立业两人从济南乘坐火车，先到益都(今青州市)，再转乘长途车从益都到沂南县的苏村，然后由苏村步行30里土路到界湖镇，这里是沂南县政府所在地。经过短暂的准备，蒋宝庚和台立业即进驻北寨村，3月6日一早开始发掘工作。

发掘工作先从墓道开始，挖出墓道以便出土，然后再清理墓室。室内淤泥很多，并有不少乱石。蒋宝庚、台立业带着工作人员清理了一个星期，总算看见了古墓的真面貌。可惜的是，墓内物件不多，仅有一些灰陶制作的残豆柄、耳杯残片、三足盘残片、器底残片等，以及少数的绳纹陶片。完整的东西只有一只灰陶小盘、三角锥形铜矢镞，都是在淤泥中找到的。虽然发现的文物很少，有点令人失望，但是工作人员发现墓顶曾经被人动过，墓顶石有被砸毁又修复的痕迹。更重要的是，蒋宝庚、台立业发现墓壁、立柱等墓石上刻有大量精美的画像石。他们洗刷墓室，开始为画像石拓片，同时写信给省文管会和华东文物工作队，请求派员前来帮助绘图、捶拓。

古墓中的画像石“龙戏”。

3月18日，华东文物工作队派出的王文林、黎忠义、张世全三位专家到达北寨村，4月28日又派李运春到现场拍照。在上述工作完成之后，考古队请沂南建设委员会协助，对古墓进行修理，固定、补缺墓石，新安装了封门石板，墓顶及石门用石灰浆灌抹，墓道用土填塞，顶上加1米厚的土层，最后在墓门顶上打了个石标。至此，沂南北寨村古画像石墓发掘保护工作全部完成。

曾昭燏对画像石拓片进行分类

对沂南古画像石墓的发掘，历时两个月又八天顺利结束，接下来就是对墓中所有画像石拓片进行研究。华东文物工作队与山东省文管处决定编辑出版《沂南古画像石墓发掘报告》，编辑委员会由王献唐、张静斋、曾昭燏、蒋宝庚、黎忠义组成，曾昭燏任总编辑。

曾昭燏是我国第一个获得考古学硕士学位的女考古学家，1909年2月出生于湖南省湘乡县荷塘乡的一个大家族中，是清末重臣曾国藩四弟曾国湟的长曾孙女。1929年，曾昭燏考入南京中央大学国文系，受到著名学者胡小石着力培养。1935年自费留学英国伦敦大学学习考古学，1937年以《中国铜器铭文和花纹》的论文获得考古硕士学位，留校担任助教。曾昭燏后来在德国柏林国家博物院和慕尼黑博物院实习，其间完成《论周至汉之首饰制度》《博物馆》等论著。

1938年9月，曾昭燏毅然回国，入职著名考古学家李济任主任的中央博物院筹备处。曾昭燏与吴金鼎、王介忱深入云南大理，进行为期两年的考古调查，与吴金鼎、夏鼐等发掘四川彭山汉墓，1941年起任中央博物院代理总干事。1950年先后任南京博物院副院长、院长、华东文物工作队队长。

沂南古画像石墓，用280块石料砌成，墓内东西宽7.55米、南北8.70米，分前、中、后三主室，附有东西侧室，东三室西二室，总共八室，整个布置均在一条中轴线上，四平八稳。

墓内共计画像石42块，有的是一面画像，有的是两面都有画像，有的则是石柱周身都有画像。全部画像73幅，第一幅是墓门上的横额，内容是战争图景；第二幅是墓门东侧的支柱，刻有伏羲女娲像；墓门西侧的支柱上刻着一只怪兽，此为第三幅；第四幅是墓门当中的支柱，刻一人像，戴帽、短衣，口中横衔一支长箭，惟妙惟肖。前室29幅，主要刻的是祭祀的画面，以及守护墓室主人的各种飞禽走兽，形象逼真、动感十足。中室画像31幅，有的每幅又分了几组，内容丰富多彩，如第34幅，整幅刻的是乐舞百戏的故事，分为四组，第一组是玩杂技的三人组合，第二组是乐队，第三组是鱼龙曼衍之战，第四组是戏车和马戏。后室9幅，其中第72幅与73幅内容相同，因此沂南古画像石墓全部画像有72幅与73幅之疑。

曾昭燏看到这些画像石拓片之后，对其进行分类分工，她自己负责撰写序言，以及第五章《沂南画像石墓在艺术上的价值》、第六章《沂南画像石墓年代商榷》，并与蒋宝庚合作写第四章《画像石内容的考证》，还有结束语。当时，曾昭燏除了担任南京博物院副院长(后担任院长)和华东文物工作队队长外，还有多个社会兼职，如江苏省文管会副主任、江苏省妇联副主任等，繁忙工作之余还要参加大量的社会活动。

曾昭燏给华东文物工作队讲话。

从曾昭燏的日记中看到，她对研究沂南古画像石墓十分上心，但是苦于分身无术，很多工作只能在下班之后再加班。以1955年4月至6月的日记为线索，与《沂南古画像石墓发掘报告》有关的地方近50处，而且日记写作时间经常是早晨一大早，或夜里很晚的时候。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了两年的日夜奋战，《沂南古画像石墓发掘报告》终于在1956年3月完成全部工作，交由文化部文物管理局出版。署名曾昭燏、蒋宝庚、黎忠义合著，南京博物院、山东省文物管理处合编，当年9月刊行出版。

关于沂南古画像石墓的时间，曾昭燏在《沂南画像石墓年代商榷》一文结尾写道：“我们推定这墓造于东汉晚年、公元193年以前，只是相对的、一般的说法，而不是绝对的、肯定的断语。我们期待更多的新的发现来判断这种说法，也希望学术界的同志们共同讨论。”

1964年12月22日，曾昭燏先生在南京辞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