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丨张旺：我这样创作《乙巳年》特种邮票“蛇呈丰稔”

中新社天津1月24日电 题：我这样创作《乙巳年》特种邮票“蛇呈丰稔”

——专访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主任张旺

中新社记者 孙玲玲

当陶寺文化与敦煌壁画相遇，国画“五色法”碰撞书法笔韵，艺术融合在方寸邮票上悄然展开……1月5日，中国邮政《乙巳年》特种邮票正式发行，邮票一套两枚，图名分别为“蛇呈丰稔”和“福纳百祥”。其中的“蛇呈丰稔”邮票中，金蛇口衔一束谷粒饱满的“嘉禾”。近日，“蛇呈丰稔”邮票设计者、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主任张旺接受“东西问”专访，详解邮票中的设计巧思。

视频：《乙巳年》特种邮票发行：祥蛇纳福“仓廪实、衣食足”来源：中国新闻网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乙巳年》特种邮票中，“蛇呈丰稔”这枚邮票里的金蛇是如何“成长”起来的？

张旺：1980年，中国邮政的第一枚生肖邮票——“猴票”横空出世。这枚由黄永玉先生挥毫、邵柏林先生设计、姜伟杰先生雕刻的邮票成为一时佳话。著名邮票设计师邵伯林先生由此享誉世界，也成为当年天津千家万户为之骄傲的艺术明星。作为学画的津门晚辈，能绘制生肖邮票，让天津再次与生肖邮票联系起来，是我常挂心头的梦想。

2024年6月底，我完成了《乙巳年》邮票的创作投稿。8月底，我得知这件作品中选了2025年《乙巳年》邮票的第一枚。2025年1月5日，这枚“蛇票”正式发行，这个小小梦想终于实现。

《乙巳年》特种邮票第一图“蛇呈丰稔”。中新社记者 孙玲玲 摄

这枚“蛇票”的画稿，我从2024年开春就开始动笔。我对邮票图稿的创作已有十年经验，能从容驾驭数字中国画，使其适应邮票方寸之间的审美需求。最初动手时，我还不知道中国邮政《乙巳年》邮票的创作主题，只是单纯从兴趣出发，天马行空地进行创作。

一条刚刚破壳而出的小蛇成了最初创作的主角。金镶玉的色彩、衔着金勺子、一身如意祥云，画中集合了对蛇年出生的孩子的诸多祝福，希望他们能出生在幸福的家庭，并从此一生好运。于是，我从小蛇刚离开蛋壳，画到逐渐长成，再画到颜色从金镶玉变化到暖金，身上的纹样也加入了寓意好运连连的缠枝莲。没想到，这种任性的创作成为中选“蛇票”的一个系列彩蛋，为这枚“蛇呈丰稔”留下了从出生到长大的成长记忆。

“蛇呈丰稔”邮票图案创作初稿为一条刚破壳而出的小蛇。受访者供图

中新社记者：设计过程中，如何充分展现中国生肖蛇的亲和力，规避生物界中的蛇容易引发的恐惧与排斥心理？

张旺：中国邮政在官网发布正式征稿通知后，我根据命题需求和自己的前期准备，规划接下来的创作方向：充分表现中国生肖蛇的亲和力，避免生物界蛇的原生形象容易引起的恐惧和排斥。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将非常能代表中国文化亲和力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众多动画角色形象、外形特征引入画稿创作。用“中国美术片”的经典样式重构蛇的头部和身躯，加大眼睛、提起眉梢、翘起鼻尖和嘴角，再大幅度增粗身躯。

创作深入阶段，恰逢我的师兄、天津美术学院的赵栗晖教授主持一个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其研究对象是敦煌以南一百公里的肃北蒙古族自治县的五个寺庙石窟内的西夏时期壁画。正好第三号窟西南壁上有保存完好的灵蛇形象，那蜿蜒的身形给了我很大启发。随后，我又借鉴了明清盛行的民间剪纸中常见的蛇图案，金蛇神采奕奕的形象就基本呈现出来了。

中新社记者：为何金蛇口中会叼一束小麦，这一设计灵感源自何处？怎样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融入其中？

张旺：设计之初，我也为蛇口中的意象搜索枯肠。如果画蛇吐出分叉的舌头，就难免让人联想到“毒蛇吐信”，产生反感和排斥；如果画成灵芝、鲜花或宝珠，则太容易和其他作者的构思重合，难以成为让人记忆深刻的亮点。机缘巧合之下，我看了一部名为《陶寺——地中之国》的纪录片，其中报道了陶寺遗址中四件龙盘的出土，盘上那形似长蛇的盘龙口中含的麦穗，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我又学习了考古学家冯时先生有关陶寺的研究成果，了解到盘龙很可能就是《左传》等古籍中记载的夏社(社神)“勾龙”，是最早的地中之国的国家象征之一，这里出现的麦穗也很有可能是“社”的形象化体现。

反复研究后，我将盘龙口中的麦穗作为原型进行变化，画成了外形更加丰润俏丽的中华古代重要祥瑞之一“嘉禾”。也由此，这个画稿的中心意象诞生了。这束嘉禾直接表现着“仓廪实、衣食足”，寓意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既是源自古老农业文明的美好愿景，也是新时代中华大地丰饶富足的写照，更是对在这片土地上筚路蓝缕、开创辉煌的先祖的深情致敬。

图为张旺讲解陶寺遗址出土龙盘的龙衔麦穗形象。(受访者供图)

中新社记者：设计过程中，如何平衡传统元素与现代审美，让这枚邮票既能彰显古老文化底蕴，又能博得当代人的喜爱？

张旺：我的努力方向，是通过色彩尽量直观体现中国气派。此外，中国惯例的生肖邮票发行正值新年，中国年的欢乐吉祥氛围，也是这枚邮票的色彩中一定要表现的主题。帮助我突破难关的，是我自幼所学的国画“五色法”和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云锦“金宝地”。我用白色为底色，以金黄和朱红为主色，并将石绿、赭石交替点缀其间，再用赭石分染出形体轮廓和身上花纹细节。这样的赋色，让邮票的色彩丰富且不杂乱，主题突出且层次鲜明，并用“五色”强化邮票中“五谷丰登”的寓意。

完成全部赋色并不是结束。我继续利用数字绘画的修改便利，对蛇身进行了多次整体提升。要让这条金蛇具有足够的中国气派，还要为它加入来自书法的独特美感。上学时，书画家范曾先生教我写字，经常念及古人的“锥画沙”“屋漏痕”“折钗股”，促使我将书法追求的极致张力之美铭刻在记忆深处；他又以身作则，将中国画的“以诗为魂、以书为骨”践行得淋漓尽致。这也影响到我，每次创作时，我都将以画呈现书法之美作为一个高级目标去努力实现。在《乙巳年》邮票画稿的不断推敲中，我尽力做到让画面从轮廓到花纹、从平面到空间、从正形到留白，“各项乘除”的一笔一画都能呈现来自书法的饱满生命张力。到最终雕刻版线稿时，又反复多次与负责雕刻的杨志英老师交流，经她之手才将画稿落实于票面之上。

创作过程中，我用了很多云纹、如意纹和缠枝莲纹装饰蛇的身躯。一方面，这些纹样象征着好运、如意、吉祥，画满蛇的全身，是一生好运、如意连绵的体现；另一方面，这些古老纹样表现出的那份温和庄重，正吻合了当今中国人不断展现出的开放包容精神。

中新社记者：此次邮票较以往蛇年邮票有何不同？放眼全球美术设计领域，在海外艺术家创作的作品里，是否也能觅得蛇形象的踪迹，又有着怎样的呈现方式？

张旺：我在创作这枚蛇年邮票之前，学习研究了前三轮蛇年邮票很久，希望自己的作品尽可能多地从前辈艺术家的作品中有所继承。因此，可以从我的作品里看到前三枚蛇年邮票的影子。

生肖邮票为传播中国生肖文化作出贡献，并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中国生肖的热潮。今天，中国的十二生肖获得世界各国民众的接受和喜爱，关注、研究中国文化也成为一种风尚。

自古以来，在世界各民族的文化中，蛇都有各种艺术形象。从古埃及的王冠，南美洲神庙的石雕，到欧洲的壁画、油画、雕塑、版画，再到日本的浮世绘，都有很漂亮的蛇形象出现，仔细欣赏，都能让人体会到足够的智慧和匠心。(完)

受访者简介：

张旺。受访者供图

张旺，南开大学文学院东方艺术系主任，天津市美术家协会理事，天津中国画学会理事，天津雕塑学会理事。设计制作《十二生肖》《荷之精灵》等大型公共雕塑；设计中国邮政《黄梅戏》《诸葛亮》《粤剧》《乙巳年》等邮票系列及相关邮品；主持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国画数字化技术人才培养”。【编辑:邵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