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恋爱脑”

文|舒平

夏日炙热,青春躁动。海明威称自己是根据冰山原理去创作《老人与海》,即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八分之七是藏在水面之下。我所听到的关于男孩们的恋爱故事大约也一样,也许过程只是一鳞半爪,结果却不难分辨。值得探讨的是,似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恋爱观高度趋同,他们那么年轻,却过早地陷入世俗与世故,责任也许并不完全在他们,但他们确实有自我选择的权利与意愿,而我们,唯愿年轻的他们,在最美好的年华,心无旁骛,热烈过、努力过、真爱过、青春过……

你能想象男孩子们的恋爱脑吗

仲夏之夜,泉城广场人山人海。放风筝的、跳舞的、轮滑的、乘凉的,不一而足。最热闹的是广场东边,成群结队的男女老少簇拥在音乐喷泉边,感受着喷薄而出、五光十色的音乐喷泉带来的清凉和欢乐。

常菁和朋友们约好了去泉城广场对面的恒隆广场吃烤鱼喝扎啤,一群人正兴冲冲地说说笑笑,常菁手机响了,是表弟崔尚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心情瞬间黯淡。果然,表弟又是找她借钱。这一次借钱的数目并不小,开口就是一万多元。常菁的声音陡然提高:“什么?你把生活费都拿去投资了?还血本无归?”

七月的天气,原本就沉闷湿热,接听着表弟的电话,常菁觉得自己的血压瞬间都飙高了好多。“生存第一。先要有生存,其他的才能有所附丽。”说着这些老生常谈的基本道理,常菁觉得自己活像一个苦口婆心的老母亲。

表弟今年刚刚20岁,大学二年级,学法律,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子,不然也没有头脑和胆量想去投资。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问他为什么这么急着去赚钱?才大二,不是应该好好学习专业知识吗?表弟吞吞吐吐半天才说,他谈女朋友了,原计划投资赚一笔钱,这个暑假带女朋友去泰国旅行,没想到事与愿违。说着,还把女朋友的照片发给常菁看,常菁看了一眼,心头的火继续燃烧,那个女孩子打扮时尚,小脸、媚眼,像极了网上那些长着千篇一律精致脸庞的网红。

常菁老家在菏泽,以著名的菏泽牡丹闻名。十年前,常菁一个人独自来济南上大学,独自找工作,之后,结婚、生孩子,一切理所当然地靠自己。表弟考上济南某高校后,舅舅舅妈带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车将表弟送到济南,嘱咐常菁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他大表姐,以后你弟有什么事就找你。”舅舅、舅妈也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表弟花起钱来却大手大脚,一双运动鞋一千多,手机也用的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你不是打算考研吗?”常菁咬牙抱怨了几句,想考研还忙着去投资、还忙着去旅行、恋爱?表弟笑嘻嘻地回道:“恋爱和考研并不冲突啊。”常菁一脸的无可奈何,生活费都没了,总不能任由他喝西北风去吧?借了钱,表弟又叮嘱她,“姐,借钱的事,你别和我爸妈说。”“你谈女朋友的事呢?”常菁问。表弟又是嘻嘻笑,“我妈已经知道了,她说她不反对。”敢情,借钱不光彩,谈恋爱是一件光彩的事,这傻小子,怎么就长了一个恋爱脑呢?

一起吃烤鱼喝扎啤的朋友们,听了个大概,都异口同声说,“现在的男孩、女孩恋爱脑的还真不少。”常菁的朋友王慧笑说,“我家也有一个恋爱脑,比这还严重。”大家喝着扎啤,兴趣都来了,更严重的恋爱脑会是什么样呢?

这本质上是一种消费行为

已经晚上九点多,恒隆广场五楼美食街依然人声鼎沸,热闹不已,随处可见年轻时髦的小情侣。这一阵子,天气太热,大家都成了昼伏夜出的夜猫子,一到周末,出来吃宵夜、喝啤酒的人就更多。

王慧在媒体工作,讲起另一个恋爱脑的故事来栩栩如生。她说,那家伙叫华丰,是她老公的亲侄子,当年高考差一点就成了他们当地的理科状元,后来考上中科院读研究生,真的是全村的希望和骄傲。毕业后,华丰顺利地留在北京,现在某研究所工作,是一众亲人眼里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

谁能想到呢?28岁的华丰谈起恋爱来,也是一个恋爱脑,女朋友过生日,他花6万块钱给女朋友买包,王慧说,他爹妈一辈子在农村,一年也挣不了6千块钱,嚯,他一出手就是6万!好像他多有钱似的!买了包,下一步就要求买房子,北京的房价多高啊,他想买房他自己攒钱啊,他倒好意思,向他爹妈伸手要钱,他爹妈砸锅卖铁也没这个能耐啊,这不,房子没买成,花6万块钱讨好女朋友,女朋友说翻脸就翻脸,“买不起房子就分手!”多扎心啊,到现在还受伤着呢。

前阵子,王慧两口子去北京,华丰和他们一起吃饭,也就喝了两瓶啤酒,一个大男孩子眼眶红红的,大着舌头,怪他爹妈没本事,怪自己是农村出来的,女朋友瞧不起他,就是不知道怪他自己,恋爱脑,没骨气!从一开始谈恋爱,就像张爱玲说的,把自己变得很低很低,都低到尘埃里去了,就这,还指望开花结果?

“这本质上是一种消费行为。”王慧说,靠花钱得来的感情,像流沙一样,来得快、去得快,有钱皆大欢喜,没有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这样昏头昏脑,还可以理解,到了二十七八岁,还恋爱脑,就只能当作花钱买教训了。

《文艺批评》上有一篇海南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刘复生给2023届毕业生的致辞:看懂《三体》再毕业。他说,我不要你们“归来仍是少年”,我要你们归来时,带着章北海的眼睛,其中幽幽的光芒,我不能看透；或像云天明一样,历经三体世界磨砺,仍一往情深,会跟我们讲述别人听不懂的赫尔辛根默斯肯。

对情感,对人生,抱有少年的热情和希望是好的,但不切实际、虚荣、不自量力,打肿脸充胖子,就真的幼稚可笑。如果靠幻想、靠一厢情愿地付出,靠金钱、靠外在的条件打动女孩子,不如躬身自省,去寻找与自己灵魂相契、志同道合、不离不弃、愿意携手奔赴未来的伴侣。

一块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方成其美；一个人的感情,也一样,千回百转,方得始终。著名影评人戴锦华说,因为人正是经由人与人、真实亲密关系的建立、破碎、再建立,才能够经历成长。

“他一个女同学挺喜欢他,可他不喜欢人家,嫌人家长得不好看……”王慧直摇头,愁人啊,智商那么高的男孩子,一到谈恋爱就丢盔弃甲,一败涂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成长成熟起来。

不要丧失爱的能力和爱的愿望

“生存是第一要务,但生存并不是一切。”那晚的另一个朋友孙萌讲起了第三个男孩的故事,也令人印象深刻。男孩叫孙鑫,西北某211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是一个身高1米8的大帅哥,不过不是他追女孩子,是女孩子倒追他。

一个是大学同学,很漂亮的女孩子,孙鑫也喜欢她,谈了两三年,要毕业了,孙鑫提出了分手,理由冠冕堂皇,“我现在有能力给她一个未来吗?”工作都不知道在哪里,拿什么谈情说爱?女孩子舍不得他,哭得梨花带雨,愿意陪他一起为未来奋斗,他说不,温柔而坚定地分手了。

第二个喜欢他的女孩子,是他工作后认识的。毕业后,孙鑫很顺利地考取了当地公务员,很快就有同事给他介绍女朋友。那个女孩子也是地方公务员,和他一样,农村出来的,对他一见倾心。孙鑫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又提出了分手,他说:“我又不是要找保姆,光对我好有什么用?”

第三个女孩子,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家庭条件非常优越,是当地一位官员的女儿,孙鑫竟然动心了,不顾双方家庭条件的悬殊,狂热地去追求人家,那个女孩子也喜欢他,给他买领带,买包,一出手都是名牌。但女孩子的爸妈坚决反对,坚决不让女儿嫁给一个“凤凰男”。备受打击的孙鑫,求而不得,不得不舔着情伤,跑到了济南某高校读研,现在三十多岁多了,依然单身。

比起别人谈恋爱只讲恋爱脑,孙鑫过分追求实际,以生存、前途、功利为目标,拒绝正常恋爱,并被高不可攀的爱情拒绝,的确更叫人唏嘘。与其说,这是“他恋”,不如说,这是他骨子里的自恋,更爱自己,一切从自我的利益出发,这样的感情像泡沫一样,注定易碎。

记得戴锦华老师有一篇访谈《我仍然相信,清醒和智慧的必要》,从某种意义上说,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在恋爱时,在亲密关系中,在未来的婚姻道路上,保持必要的清醒和智慧,真的是一门人生必修课,除此之外,毫无他法。

据临床心理学家的说法,亲密关系事实上的萎缩与缺失是今日全球忧郁症及各种心理疾患流行的主要成因。也可以说,“人们在丧失自己爱的能力,乃至爱的愿望。”这或许是更严重的问题,我们不知道怎么去爱,怎么去建立亲密关系,一切都陷落在功利与金钱的计算与衡量中。那些电影中,那些文学作品中,让人怦然心动的美好恋情,无迹可寻。

“这很可怕。”戴锦华老师说,但也没有那么悲惨,选择始终存在,突围依然可能。“因为爱就是我们每一个个体生命当中可能遭遇的微型奇迹,也是生命的终极意义之一,但现在你自行取消了享有这一奇迹的可能性。”

“孙鑫是我亲堂弟,我们家所有亲戚朋友都劝说过他,他都不听,哎,又骄傲又自卑的家伙!”孙萌感叹,堂弟就好像活在一个人的信息茧房里,外面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自己真实的出身和家境,他都视而不见,眼底全是一些云上飘着的东西……

那晚,在恒隆广场喧嚣的人群中,我是安静的听故事的人,男孩女孩们的爱情故事,兜兜转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在年轻时不曾有过迷糊和愚蠢的时候?“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这个盛夏,用真心好好去爱一个人吧,心无旁骛,“真诚热烈地奔赴人生,沿途的花会自然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