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脸上刺青、挖去膝盖骨，二人师出同门，为何庞涓对孙膑如此残忍

01

周显王二十八年，马陵道，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一支数量并不是很多的队伍打破了马陵原本的宁静。这支军队悬挂着“庞”字战旗，原来是魏国大将军庞涓的军队。庞涓的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对身边的将士说“这齐人果真是胆小如鼠，咱们刚刚来了三天，他们的士兵就吓得跑没了一半了。”这时的庞涓对于打赢这场仗是十分有信心的，他下令军队继续前进，乘胜追击，要将包括他那个讨厌的残疾师弟在内的全部齐军一网打尽。

魏军一路追击，所过之处都是被齐人丢弃的武器、盔甲、旗帜。前方士兵来报看到有个士兵从轮椅上背起一个人逃向山沟方向，“这不正是那该死的孙膑吗？”庞涓想到了在不久之前因为大意被孙膑用箭射伤，决定报这一箭之仇，庞涓马鞭一扬，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马岭山沟壑纵横，多丘陵低地，当魏国军队深入到一个形似盆地的地方时，这里不再有满地的武器盔甲，只有一棵大树独自迎接这支早就疲惫不堪的军队。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的庞涓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妥，渐渐暗淡下去的日光照不清树干上的字迹，一个士兵点起火把想要看清树上的字，在跳动的火花下“庞涓死于此树下”八个大字触目惊心。

点燃的火把不仅消散了黑暗，还唤醒了早就埋伏在这里的齐国士兵。那盏火把就是齐国军队的目标，霎时间，齐军万箭齐发，魏军无处可躲，一个又一个战士倒了下去。

败局已定，身中数箭的庞涓早就没有了刚刚的意气风发，他知道他输了，魏国输了。他输给了他一直妒忌的师弟孙膑，他愤恨，他不甘心，他从身侧掏出一把剑，看向齐军的方向，他知道他的师弟此刻就在这山上的某一处，泰然自若地欣赏着他亲自导演的好戏，而自己不过是这部戏中一个丑角罢了。

剑在颈间划过，喷出的红色还带着温度，一代战将轰然倒地，庞涓的一生就这样永远停在了马陵道。

山上传来齐人的欢呼，而最应该欢呼雀跃的人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摸了摸被剜掉膝盖骨的双腿，陷入了沉思……

02

那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为了追随大名鼎鼎的鬼谷子，踏进了深山。他是兵圣孙武的后人，生来就应该在这乱世有所作为，在大山深处这些年，空谷幽境，清净却不清闲。他与师兄庞涓一起读书习武、谈天说地、两个盈满雄心壮志的身影在这深山中锤炼地愈发挺拔。

鬼谷子是更偏爱这个小徒弟的，他欣赏他的才华，他的善良，传授知识时更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庞涓也很优秀，不然鬼谷子也不会收他为徒，但是这个大徒弟身上的傲气过于强烈，鬼谷子不喜欢，却也知道性格无法改变。所以，他在传授兵法时对庞涓有所保留。这些，都是少年所不知道的，但是庞涓却知道，并且在心里成了芥蒂。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同门之谊开始变味了。

三年后，庞涓觉得自己已经学有所成，就拜别师父下山了。庞涓是魏国人，自然要回去为国效力。鬼谷子的高徒，在当时就是一块活生生的金字招牌，庞涓顺利地进入了魏国朝堂，很快就成了大将军，一时风光无限。这个时期的魏国，经过魏文侯魏武侯的励精图治，在中原各诸侯国中脱颖而出。到了梁惠公这里，他迁都大梁，登上盟主宝座，乘坐天子用车，甚至自称为王，魏国霸业达到了顶峰。在这样一个强国中担任将军，庞涓的人生似乎也随着国家的强大而达到了高峰。但是他并不开心，在位的魏惠王并不像他的祖辈那样是个明君，而且庞涓由于性格原因，和其他同僚也是很不对付。他看不惯公子卯明明是个被秦国放回来的战俘，却依旧嚣张，在朝堂上指手画脚，而他对魏惠王对公子卯一次又一次的重用也是很不理解。而太子魏申看着也不像是个成大器的主，魏国前途如何，还未可知啊！但是比起魏国的前途，庞涓更担心自己的前途。

“要是我师弟有一天下山来到魏国可怎么办？”庞涓知道自己的才华远不及师弟，而师弟“鬼谷高徒”“孙武之后”的美名更是让各国君主对他视若珍宝。

“魏国现在是诸国之首，师弟一定也会选择魏国，到时候魏王有了师弟这个人才，自然就不会再重用我。”庞涓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让这一天变成现实。

03

地上满是鲜血，疼痛至极的青年蜷缩着身体，咬着牙努力保持清醒。温热的血液从缺失了膝盖骨的腿上流下来，他愤怒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与他的满脸狰狞不一样，身着战甲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没有目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样。青年的脸上，被烙上刺青，那是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耻辱。从这一天起，这个青年的名字变得不再重要，因为受了膑刑，所以他被永远地叫做孙膑。

孙膑是在山上学习时收到师兄庞涓的邀请的。他还记得那个魏国士兵来时对他说庞将军如何思念自己，如何怀念当初和自己共同学习的时光，希望自己可以入魏国的朝堂，他们师兄弟一起来成就一番霸业。孙膑听后，好不感动，当即收拾了行李，下山去找庞涓了。

等孙膑到了大梁，庞涓立刻向魏惠王推荐自己的师弟，魏惠王对孙膑的大名早有耳闻，设宴款待了他。魏惠王对孙膑的热情和欣赏都被庞涓看在眼里，他想过他会因为孙膑而被魏王冷落，但是现在的孙膑还没有说要辅佐魏王，你就已经对他这么好了，根本没有把庞涓这个曾经为他、为魏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看在眼里。庞涓心痛之余，也庆幸于自己的未雨绸缪。他看着宴席上相谈甚欢的魏惠王与孙膑，嘴角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果不其然，孙膑受到了魏惠王的重用，当然就冷落了这位脾气不是很好的大将军。庞涓开始行动了，一个大将军在朝中托人办事简直是易如反掌。很快，就有官员上奏说孙膑要谋反，这样的话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几天，关于孙膑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向来仁厚的孙膑却无法为自己辩解一二，更何况，他才到魏国，与百官都不是很熟，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魏惠王大怒，下令处死孙膑。庞涓自编自导的闹剧终于轮到他上场了，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魏王饶他师弟一命，声泪俱下，令人动容。事情的最后，孙膑活了下来，带着残废的双腿和布满刺青的面容活了下来。

久在深山的孙膑，熟识兵法，知道用兵的诡诈，却不晓得朝堂上的人心更为狡诈。他可能想到了别人是因为自己的才华而构陷自己，却无法料到陷害自己的就是从小共同长大的师兄。还蒙在鼓里的孙膑为了报答庞涓对自己的搭救，答应将自己在老师门下所学汇编成册，他每天忍着伤痛进行创作。终于有一天，孙膑疯了……

04

他喜怒无常、疯疯傻傻，在猪圈里睡觉，跟猪抢吃食。庞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逢人就开始惋惜命运的不公，把他好好的师弟折磨得不成人样。实则松了一口气“这孙膑疯了，魏国的朝堂上，再无人与我庞涓相提并论了”。

只有孙膑自己知道他根本没有疯，他是在假装，在表演。你庞涓可以演出兄弟情深，我孙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疯癫无状。

正在全心全力为庞涓写书的孙膑知道了真相，整件事情从一开始他被请出山就是庞涓设计好的，他就像一条鱼，乖乖地跳进了渔人的网里。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害他的人是他的师兄，他们曾经情同手足，为什么只是过了几年，庞涓就与他兵戎相见。仁厚的孙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猛然，陷入无限痛苦中的孙膑突然想到，庞涓也许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既然他有能力把自己弄残，那他就一定有能力把自己弄死。

“不行，我还不能死”为了活下来，孙膑开始装疯，他的表演里带着对庞涓和恨意和不解，很快，所有人都相信他疯了，投向他的眼神满是嫌弃，这是孙膑这一生都不曾受到过的屈辱。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疯子的死活，就连庞涓对他也是彻底放心。这时，齐国使团前来朝见魏惠王，孙膑拖着残疾的身体找到了一个齐国使者，这个使者把孙膑悄悄藏进马车。孙膑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孙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齐国，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了齐国将领——田忌。田忌正在为赛马比赛老是输给齐威王这件事闷闷不乐，孙膑就向他推荐了自己的方法，田忌用了之后，获得了自参加比赛以来的第一场胜利。齐威王也是感到十分惊讶，这田忌究竟是跟哪位高人习得的妙计？田忌顺势把孙膑介绍给齐威王，此时的孙膑，早已没有了当初下山的意气风发，他淡然地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羸弱地就像是北风中的枯枝，只有目光依旧坚毅。

齐威王一向礼敬贤士，尤其是知道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甚至还有点可怕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孙膑时，更是欣喜若狂，封他为齐国的军师。

师兄弟之间的博弈就这么开始了！

05

魏惠王眼看着周围的起齐楚秦等国纷纷强大起来，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再这么等下去，魏国就要被其他国家给吞并了”魏惠王自恃爷爷给留下了强大的军事实力，决定主动出击，第一个攻击的目标就锁定在了赵国身上。

赵国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就去找齐国求庇护。齐威王和大臣们经过讨论决定出兵援助赵国。齐威王想了想，就把田忌和孙膑派了出去。

孙膑说：“咱们不直接北上去救赵国，咱们去打魏国，这样魏国就会返回来救自己而顾不上打赵国了。”田忌根据孙膑的方案，率兵进入魏国。孙膑还让齐国的轻车锐卒直逼大梁，魏惠王眼看着齐国都打到自己家门口了，又气又怕地把庞涓喊回来救援。而远在前线的庞涓刚刚打败了齐国的两名都大夫，他思考片刻后，率兵回救。由于路途较远，加上庞涓看到齐军的部署并没有想象中的宏大，就让将士们扔掉了比较沉的物资，轻装返回。

行军到了桂陵一带，孙膑算准了时间，早早地派人在此处埋伏，没有了重型战备的魏军，加上昼夜不停地赶路已经十分劳累，被齐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庞涓也被齐军给活捉了。

孙膑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庞涓，心中五味杂陈。没有他，孙膑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孙膑大可杀了庞涓，就说是庞将军死于战乱，顺理成章。但是孙膑没有，他不是伍子胥，不会掘坟鞭尸，他也不是范雎，睚眦必报。眼前狼狈不堪的战犯毕竟是他的师兄，他摇了摇头，推着轮椅走开了。

不久，魏国大将军庞涓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大梁。

但是，命运终究是没有放过这对师兄弟，似乎他们两人之间一定要有一个壮烈的结局，才配得上这战火纷飞的时代和剪不断的情感纠葛。

师兄弟的第二次博弈来的很快：周显王二十七年，魏国再一次派出庞涓领兵去攻打韩国，韩国向齐国求援。这一次的策略还是和上次一样，齐军直捣大梁。为了一雪前耻，魏惠王派出十万大军，以太子申为上将军,庞涓为将军，誓与齐国决一死战。

这场战争对于庞涓而言，不仅仅是关乎国家生死，更是赌上了他的尊严。上一次的被俘，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庞涓所不能容忍的，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再输了！

孙膑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兵器交锋乒乓作响，战马嘶吼他都听不到，他唯一在乎的是这场战争的结局，虽然睿智如他，早已料想到结局，但是等到真正面对时，竟然会有些不知所措。

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减灶之法”成功地骗过了庞涓，他太了解庞涓了，他知道他一定会上当。不对，他并不了解庞涓，要不然怎么会被他害成这般下场。

齐军万箭齐发马陵道，孙膑在山上俯瞰这一切，庞涓身上插了一箭又一箭，“他还能活下来吗？”孙膑问自己，依旧漠然地看着山下的一切。

庞涓自杀了，孙膑大仇得报，从此名扬千古。但是他却笑不出来，他看着自己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兄慢慢倒了下去，身上不再有大将军的神采奕奕，现在的庞涓只是众多战死将士中的一个，混在血水中，分不清谁是谁。

“你真的想过要他死吗？”孙膑问自己，其实他也不知道，无人知晓在孙膑波澜不惊的脸色背后究竟是大仇得报的狂喜，还是一种感慨世事无常的无奈……

06

和庞涓一起入土的还有魏国的强大，这一战，庞涓战死，公子申被俘，魏国从此跌入二流国家行列。取而代之的是强大的齐国，但是齐国却因为内斗变得鸡飞狗跳，孙膑选择了离开，他回到了老家，像年轻时一样，将自己引入深山。唯一不同的是当初上山的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归山的是历经世间浮沉的落魄客。他一笔一划，将自己毕生学识写成了一本书。月光照在他的轮椅上，竹简上的字迹飞扬，似乎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真正忘却战争的残酷和人心的险恶，这里没有战争、没有你死我活，他还是多年前在老师房间里大口吃馒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