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相思

■ 陈志军

山高月小。这一晚，夜有一种特别的安谧与恬静。天地间是无边的水晶般的清澈，美艳至极，也把那无边的清澈泼洒到我的窗前。

每年，明月来邀我。先是在我的玻璃窗前探出一枚像硬分币大小的身子来，留下一个清晰的倩影，而后，当我推开窗户的一刹那，月儿会被放大很多再把它如银的清辉整个儿地泼向你，那一刻满屋生辉。于是我知道，久违的中秋节又到了。

中秋月格外地明亮剔透，冰清玉洁样，也不乏多了一丝孤悬寡寒，是因为太久远的时光的浸润和岁月打磨的结果吧。在我看来，看到的更多的是它的另一面：含情脉脉，温情融融，让人勾起不尽的回忆与思念，抑或凝聚起一片浮想翩翩的情愫，随着岁月的流逝，剩下的全部都是追忆……

这个地方叫半坡乡，地处偏僻，与几个不大的山寨一同坐落在半坡的山腰上。

那年，我一参加工作就在半坡乡。不久，与一个早我参加工作叫月月的处上了朋友。她做乡民政干部，但身边常拉扯着一个不大的小女孩喊小月。两人很是亲近。慢慢地我了解到实情，小月两岁时刚学会走路，幼失怙恃，被老百姓送到乡政府，组织上便明确暂由月月陪护照看。时间又过去半年，乡镇实行小乡合大乡、撤区并镇的机构改革，月月调到新并的乡镇民政办继续做民政工作，临走，她向组织提出请求，即带上小月随她去条件更好的镇上生活并进一步抚养她，上级批准了她的请求。我则留下仍在机构改革后的半坡乡任职。

之前，我们的初恋懵懂而单纯，曾把爱和快乐编织成长长的梦均泊在各自的心际，期盼着有朝一日梦能成真；也曾经一遍遍地山盟海誓过，就如同半坡乡门前那条云中蜿蜒的国道既很有些诗意又直指向远方……那年那月那天的明月可以作证，青山可以作证。可终没料到，月月的这一调离，挥手兹去，日后我们就没有再谋面。她有自己的理由，小月跟她长期生活，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渐渐离不开了她，用月月的话来说：不离不弃，她要对小月负责到底。她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定要抚养她长大成人。同时月月怕我接受不了，在咱们谈婚论嫁间，她身边还要总带一个孩子不妥，她怕拖累我，对我不公平，于是，便有意疏远了我。之后数年，月月工作极为出色，先是调到县民政局工作，再有机会到省城挂职锻炼，继而留在了省城上班。再之后听说月月一直单身着，独自带着小月一起生活。

…………

许多年过去，很多事淡忘了，但那年她离开半坡乡的情景，我仍历历在目。行前，已是第二天临近拂晓，我去送她，小站在山脚下，抄近路要走一段山路。踏着月光与雾色的交融，掺和着山花的芳香，枝叶婆娑与小草在朦胧中摇曳，像一直陪伴在我们左右。月月手中提着简单的行囊，我背上则背着熟睡中的小月，久久，双方都没有开口说话；不是没话可说，而是彼此祝福也好和因不舍曾经挽留也罢这样的话不知说过多少遍，若老话重提显得多余且伤感，唯有默默而行！在路宽阔敞的地方，我们肩并着肩走；在小路的窄处，我们一前一后。这拂晓前的夜是极安静的，月儿也是水晶晶的透明，一如我们表面波澜不惊的心境。我只希望这脚下的路永远没有尽头，明月也永远不要落下，更不想看到东方马上要升起那轮躁动不安的太阳……但是小站上，随着长途大巴一声笛鸣，她和小月最终还是从我的视线里挣脱了去。

多少年来，半坡乡和山寨的月儿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依然一年年地轮回。其间，有我数不清的对月的痴迷和凝望，直至把月儿想成一弯瘦月，乃至只剩下半轮残片……

然而，就我来说，多少年来，心还是那颗懵懂的心，情还是那片痴爱的情。不忘初心，所有的总是难忘的。难忘曾经的那乡那初恋那轮明月，随着每年的今秋月儿圆，都会固执地在脑海中浮现开来，我想可谓明月照相思！大抵不过如此吧！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年已惘然”。有时我曾沉思，那种早已经离别了的和远去的初恋是否值得留念？非要矢志不能忘却吗！但是沉思过后即是释然，就像人的生命好比旅程，你曾经对她有过接纳和给予生命的土壤，她曾经把根生长在那里过，无须让她泯灭！尽管不能厮守一生，心里也就应该给予她更多的善良和包容！

有人说中秋月好是好，只是过于冷寂了一点；也有矫情的人说秋月是悲情的，多有哀怨。而面对今晚的明月，我则不然，反倒让我格外地享受到有一种美的天籁与静谧！领略到她的美轮美奂与圣洁！心仿佛受到月光的洗礼，一切令人不愉快的烦恼、困惑，褶皱于心的东西，都将被今晚的月光之手终抚平而去。

尽管后来我也离开了乡镇基层，但因工作还得要常年在外奔波，如羁旅天涯的游子，每到中秋明月夜，儿女会叨念高堂父母，丈夫会思念自己的妻儿，情侣会思恋他的另一半，此刻，半坡乡的当年明月如镶嵌般地映照在心里，自难忘！我自然也会想起月月、小月来，她们可好吧！兴许今晚大家都在共同守望着天空中的那轮圆月，思念可以成为一条无形的天路，不论路程有多远，你只需把祝福一并合在双手十指间，抬头望明月，大家终可以聚集和团圆在一轮硕大的明月之下的。

午夜。月上中天。又是一年月儿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