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心中一颗“糖”

本文转自：常州日报

凡人剪影 / 周逸敏

只为心中一颗“糖”

我国第一代女飞行员教官、106岁的赵增熊（中）是冬神梨膏糖厂终身顾问，为该厂题词。

梨膏糖传承人王胜利（左二）在车间开展公益培训。

王胜利（后排中）为抗战老兵王达洪过99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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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胜利下放农村时，还只是一个17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龄，他没有觉得这是人生之旅中的一个重大转折，只是看乡下的天格外蓝，乡下的水格外绿，乡下的空气格外甜。就是隐身在墙脚角落的蛐蛐，天上叽叽喳喳的小鸟也格外有趣。

1968年11月以后，他与常州城的联系就只剩“胜利”这个名字了。1951年王胜利出生在青果巷蛤蜊滩，就在他出生的这一年，蛤蜊滩改名“胜利滩”，他父亲顺手取来“胜利”当了他的名字。到了乡下，当年镇江地区句容农场的领导却对王胜利直搔脑袋：个子没有锄头高，身材矮小风吹就要倒，锛田莳秧罱河泥根本靠不上。更可笑的是，王胜利看见田里的水稻，竟大惊小怪：今朝才晓得韭菜要种在水里头。

到了农村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全要靠一双手从土里刨出来，摆明了王胜利是糊不饱自己这张嘴的。总不能饿死人吧。于是农场领导安排王胜利和先他下放的堂兄，一起“改行”到句容梨膏糖厂当学徒。梨膏糖厂的师傅叫葛仁福，东门水门桥人，新中国成立前就在制作售卖梨膏糖的金文宝店里当学徒，学了一身好手艺。其时，葛师傅比王胜利早下放农场，农场也想弄点副业活络活络，就让他领衔办梨膏糖厂。

那厂其实不能叫厂，王胜利来转了转，不过一间茅草蓬，一只铜锅子，几块木板，一把小刀，一只土行灶，就是“固定资产”。王胜利倒没为肚皮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做梨膏糖也许很好玩，那就呆在厂里试试。

王胜利心里嘀咕，做梨膏糖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奥妙，就是一只铜锅子，把糖放进去熬呀熬，再放进甘草、薄荷、桔皮、茯苓、杏仁、莱菔子等中草药，然后倒进模板，冷却后划上线，一块一块掰开来就大功告成。他没想到这“试试”几乎成了拦路虎。葛师傅指着那只看上去有点年代的铜锅，布置的第一门功课就是把白砂糖熬成糖浆。都是手工生活，还是力气活，要用竹爿不停搅拌。掌握糖浆温度是凭经验，全靠两只眼睛看。那根搅拌棒时不时要从糖浆里拉出来，糖浆成一条线就是到位了，再多熬就会糊；如果断断续续的，那就是水分太多，还要熬，快要熬好时，糖浆的气泡小而密，等到锅内出现“返沙”（糖液成不透明状）时，王胜利最开心，因为3斤2两重的一锅梨膏糖就要好了，他好息息了。等到他基本炼成“火眼金睛”，只要眼睛看看就能掌握温度时，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了，这中间付了不少“学费”：熬糊多少锅糖，他已经没有数了。还有一道坎是糖浆倒到模板上，冷却凝结后通过一把小刀划线把这一大板糖变成小块小块的梨膏糖。全靠手上功夫软硬劲，太轻了线太浅，糖掰不下来；太重，刀把下面垫的塑料膜划破，造成损失。王胜利不知划了多少道线，刀也划钝了好几把才掌握过门关节。葛师傅悉心指导，王胜利心灵手巧，半年过后他掌握了制作梨膏糖技巧，就凭这他躲过了夏天的烈日，冬天的风雪，还有那沉重的农活。

下放10年后，他回到了常州城，心里还是舍不下那块糖。那时人们思想还欠解放，但他千方百计领到一张执照，办起了常州市兰陵梨膏糖厂。厂址选在现在中吴大道边陶家村的知青点，400平方米的破房子，还有猫和狗在里面打架撒欢，做窝育崽。王胜利地面扫一扫，墙面粉一粉，卷卷袖管就干起来。全厂“干部群众”一共6个人：王胜利、堂兄、堂嫂，还请了三个工人，生产原味梨膏糖。

没想到，办厂一炮走红，梨膏糖竟卖得“飞飞俏”。王胜利有一绝：到街上一边唱“小热昏”，一边兜售梨膏糖。那时夏日晚上，只要天好，老文化宫广场上总会看到他竖根竹竿，上面吊盏电灯或挂只煤油汽灯，就站在长凳上敲小堂锣卖梨膏糖。只见王胜利使出浑身解数：一会儿杨柳青小调，一会儿扬州评话，中间还不时穿插小曲及山东快书，南腔北调快慢相杂，气氛越来越热烈。尤其穿插诙谐幽默语言，让围观者无不捧腹大笑。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这“小热昏”终于亮出底牌：我家祖传梨膏糖，老头小伙全灵光。他还模仿老气管炎发作神态，惟妙惟肖的表演让观众在欢笑声中，心甘情愿地掏出钱包，很快带去的梨膏糖就一销而空。

不过也有“走麦城”的辰光。上世纪80年代初，河南郑州、新乡、道口地区私人诊所很多，他们来信要进很多梨膏糖，王胜利大喜过望，可是货一发过去，音讯全无。时间一长，王胜利急了，就带着人再带一批货赶到河南，到新乡、道口交通极其不便，磕磕绊绊摸到那里，人家回答：“要钱没有，要——”王胜利一见苗头不对，拉拉同伴赶紧识相点，赔着笑脸向后转。到了火车站一摸口袋，买回来车票的钱也没有，只好在车站将就休息一晚，靠着贱卖带去的梨膏糖才凑够回程车票钱。

好在常州地区梨膏糖卖得“飞飞俏”，1989年，王胜利还创出了自己的“冬神”梨膏糖品牌，1997年“冬神”打进了上海滩，上海700多家华氏大药房全进他的货。1999年冬神梨膏糖厂应时而生，更让他开心的是，2019年“冬神”评上区级非遗，第二年评上了市级非遗。王胜利想，制作梨膏糖能帮助许多人脱贫致富，所以甘肃、扬州等地一些人慕名而来跟他学手艺，他分文不收，倾囊相授。王胜利还十分有爱心，因为他非常关爱抗战老兵，还荣获了常州市抗研会颁发的“爱心奉献奖”。

王胜利的想法是，不要让自己几十年前吃辛吃苦学的这门手艺失传，要让梨膏糖声名远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