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亲故事：一穷二白的城管，和没有牵起来的青春的手

01

那一年的假期过后，我对在老家找对象彻底不抱幻想，后来我想清楚了，也不是老家的男孩子不好，是我自己，我好像不想回老家了，宁愿在故乡的不远处漂着，保持这种精神的孤独。

我想留在城市，虽然亲人少，但是自由，我如果想他们了，我可以回去。但老家亲切的人际关系，无数无处不在的人情羁绊，让我觉得不适应。

想清楚这点后，我就对留在省城，有了更坚定的决心，哪怕我失业，我也不会想着退回老家。

此后，我对自己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那个时候，很多网络上的文章都在鼓吹女性自由，认为女性不结婚也能把生活过得很好，没必要跟一个男人捆绑。

对此我是认同的，但是，认同不代表，我自己要走这条路。

我不否认一个人也能把生活过好，但是，我仍然向往爱情，或者说，我也向往婚姻。

并且，我坚信，如果一个人能把单身的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那她应该也会处理好家庭关系。

是的，我不是不婚主义。

既然非不婚主义，那我就要趁年轻的这几年，认认真真找对象，毕竟，女人的青春年华，本来就易逝。

或者说，哪怕年华不易逝，那些年轻的心境，大抵也会变迁。

02

在一个夜晚，当我把一切都想明白后，就对自己找对象的优劣势做了分析，我开始，规划自己找对象的事。

我是把找对象当成工作项目一样认真对待的。

我自己的优劣势，我想找什么样的人，我可以通过什么渠道找，我大概预期的目标时间是多会。

爱情是感性的，但必须有一点理性的支撑在里面。

当时，我们工作环境本身也比较单一，在工作场合遇到另一半可能性太小，所以，我想到了在婚恋网站上找对象。

当时冒出这个想法并不意外，网络上、公交上，有很多相亲网站的广告，当时也有本土的相亲平台，天天在公交车上狂轰滥炸，负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电视广告屏上，循环滚动播放她介绍成功多少对，并且还有一些年轻人出来现身说法。

我没时间去线下相亲平台，所以，第一时间想到了去全国知名的相亲网站。

03

大部分相亲网站都是收费的，当时只有一家网站，可以免费看部分信件，我就在那个网站上试试水。

网站上人员浩如烟海，当天注册后，就有很多人发私信给我，因为当时还没缴费，所以大部分信息都看不到，但看得人心痒痒，总好奇，别人会发什么内容。

几次冲动之下想缴费，但后来想想应该先去这个网站的实体公司看看再交，姑且先看能看到的信息吧。

于是，点开挨个看能看到的私信，当然，其中不乏有很多恶俗的信息，但还是有几条吸引我的注意力。

其中就有刘毅。

他的留言很中肯，大意就是看到我的资料，觉得跟我很匹配，问我是否愿意进一步了解。

我点开看了他的资料，确实很多爱好也相投，我想，应该可以进一步了解。

直觉上，我觉得他是个好人。而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这些年，我一直有一种笃定，工作、生活、找对象碰到很多人，哪怕曾有过争执纠纷的，但从来没遇到过坏人。

所以，我答应了他的邀请，我们互加了微信。

04

加微信后，最开始也就是日常的问候，聊兴趣爱好，但是那时候我工作太忙，能分配到聊天的时间几乎没有，我们约了见面。

不记得是谁提出来的，或许是我吧，在第一段感情蹉跎了几年无果后，我对于漫长的、暧昧的感情拉扯，完全没有了热情。

我想见一面，哪怕对方不喜欢，或者不合适，也省得浪费时间。

我们第一次，约在了大学附近的一家餐厅，我离得近，想着提前过去，但没想到，他去得比我还早。

我刚进去，就远远地看到一个男生向我招手，他穿着米白色的卫衣，深蓝色的牛仔裤，脸圆圆的，个子很高，应该有一米八几，透着一种憨朴和纯真。

他的表情是兴奋的，但透露着羞涩，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招呼我过去坐，很奇怪，跟他第一次见面，我们没有那种尴尬的感觉，很随意，我好像全然对他放心的。

大约是他进门就绽放出来的，真诚的笑意，给了我一种自信，他对我是满意的，这让我放心，我不需要再刻意地表现得体。

这给我们的见面营造了一种很轻松的氛围。

05

那天吃饭，我感觉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停留着，他个子高，所以，当我低头吃饭的时候，我感觉那目光在我头顶，我抬起头，那目光又在我脸上。

那样直接的注视，让我有些不自在，我督促他吃饭。

第一次见面，他跟我介绍了他的工作，他是一名城管。

他说，他们单位很多好多人，开着豪车上下班，上班就是为了有个事干，一点都不差钱。

说那话的时候，他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朴实的羡慕。

他说，他们工资不高，他住在单位宿舍，因为要值夜班，所以也就没有在外面租房子。

我问他，新闻上曾看见城管抢夺菜农蔬菜，或者起争执的案例，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说，城管工作也不容易，不去管理吧，那是他们的工作，而且城市文明必然要有变革，变革就会损失一部分的利益。

如果放开人人都摆摊，那乱七八糟，大家又会有新的抱怨。但是怎么办呢？他说，他有时候执法的时候，心里也很难受，都是讨生活的，有时看见沿街摆放着的小摊贩，他知道，那是养活一家子的生活来源。

但是，他说，你知道那些小摊贩他们像是什么吗？像是蚊子，好像生来就是要影响他人才能生存。命运规定了他们活在围追堵截中。

我看着他，竟觉得他有一种悲怆而真实的英雄主义。

他是个好人。

外面的月光朗朗，室内的灯光悠悠，我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周围就我和他两个人。

以及他阐释的个体命运。

06

那晚吃完饭，他送我回小区，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我的旁边，挨着我过马路，变换着在我身边的位置，每次都让我走在车流的另一侧。

我为他的这种细心感动。

就这样相处了几天，他每天下班后都来找我，我也不讨厌他，但却说不上是喜欢。

而且我发现，年轻越长，对感情也越慎重，特别是要结婚的感情。

几天后，恰好我母亲生病，说是脖子上有个小瘤，能摸得到，我在跟母亲视频得知消息后，马上督促她来省城检查。

母亲也不敢拖延，第二天就来了省城，我第一天陪母亲去挂号，但检查项目繁琐，很多需要提前预约时间才能做，我没法一直请假。

那个时候，刘毅站出来了，他说，他可以帮我陪母亲看病。

我们那时候感情并不深，况且我也无法无缘无故接受他的好意，但我自己确实没法请假，最终，在他的一再坚持下，由他天天陪母亲跑医院。

他为了白天陪母亲，跟同事调了好多个夜班。

我每天下了班赶到医院，他们一般会在医院附近等我，我会选一个好点的饭店，请他们吃饭，虽不能完全表达我的谢意，但也算聊表一点心意。

07

饭桌上，他会帮我照顾母亲的口味，说医生提醒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也会跟我挨个解释一天在医院做的检查，以及跟医生问诊的结果。

连着好几天，好在有惊无险，母亲并没有什么大碍，还是甲状腺相关的问题，给开了药，在家治疗。

我们也得以清闲下来。

在小小的屋里，我和母亲难得地体验着成年后为数不多的亲情时光，很多年了，我求学工作，已经不曾跟母亲同睡一个床很久。

但那些日子，却是我和母亲最长的陪伴。

我们躺在床上，母亲跟我聊遥远的过去，回忆小时候调皮躁动的童年，有一日母亲忽然试探性地问我，跟那个男生的关系。

我知道，自从我分手后，母亲唯恐引起我的伤心，所以，尽量避开找对象的话题。

那一次，母亲忽然说起刘毅来，他说，在医院等待的时间里，男生怕她累，会把外套脱下来，让母亲枕着，在没人的躺椅上休息。

我听完，久久没有说话，母亲说，要不跟这个男生试试吧，你们可能合适。

08

母亲说的试试，我不是没有考虑，他人很好，我也不讨厌他，一个人一生能被真诚对待的时刻并不多，特别是女人，能被男人献殷勤的年龄可能也就这么几年，但我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我在害怕什么，那一晚上，我想清楚了。

是那些我们无法忽视的物质条件，他没有能力在省城买房，哪怕是首付都做不到。

他家里母亲去世，他还有一个哥哥，刚结婚，已经掏空了家里全部的积蓄，而他，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资，要不吃不喝十来年才能凑齐一套房的的首付。

我不是一个物质的人，我愿意跟他还贷款，但我不能接受他二十多快三十岁的年纪，还一穷二白。

那个时候，我以为买房子是我们头等重要的大事，算虚荣也好，算挑剔也罢，我没办法接受他买不起房这件事。

虽然两年后，我自己也有能力去承担一套房的首付，房子在我看来，已经不是最大的事了，但是，那都是两年后的事了。

09

我没有跟母亲说这些理由，我想，母亲应该也会懂，我从小没让家里操过什么心，这仿佛是一种自觉。

她尊重我的任何决定，只是看我一个人承担很多事，默默地心疼。

我想，刘毅大约也觉察到我的态度，但他还是默默地，不时地来看我。

他每次见我，都问阿姨怎么样了，我说挺好。

他会送我小礼物，第一次是一盆小小的多肉，第二次是一个木质笔筒。但却从来没有一次直白地表达过他的心意。

我也回礼给他，他对我的回礼，连说我太见外，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我们都知道，横亘在我们中间的到底是什么？

但生活的为难之处在于，当时的我们，谁也没办法，也没能力去解决。

10

大约在一个月之后，我还是鼓起勇气跟他说了明确的拒绝，说出口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不地道，但他反而很轻松。

那一晚，我们在小区楼下的健身器材站了很久，我站在健身器材上随着器械漫不经心地晃着，他站在旁边。

月亮很淡，楼下的路灯影影绰绰，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的影子随着器械的摇晃而摇晃，时而跟他的影子重合，时而分开。

他跟我说，他准备离职了。

他想去南方闯一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让他考虑好，辞职了想回头就难了，他说，他想好了。

他说，在这里，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资，可能将来涨一点，但极其有限，靠自己的力量要买房，太难了。

我想劝他，但找不到理由，鼓励他离开，也说不出口。

于是，就那样静静地，晃着，两个影子交错着，重合，又分开。

11

半个月后他真的离职了，他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送他。

火车站。

我下了班匆匆赶到，他已在火车站旁边的肯德基等我了，座位旁边是鼓鼓囊囊的背包，我给我们两个要了鸡排饭，还点了汉堡可乐。

他一直说够了，但我执意点了很多，我给他路上带上。

我们都吃得很慢，火车是晚上十点多的。

我说，不要着急。

我不知道，是出于感恩他那段时间对母亲的照顾，还是真的对眼前这个人，有了感情。

一种强烈的离愁别绪笼罩了我，还有不舍。

但我们谁都没有说，只是说着彼此未来的打算。

时间到了晚上九点半，我目送他背起书包，进了车站。

熙熙攘攘的车站，人来人往的旅客，他没有回头，转眼就消失在人潮中。

我一直在想，如果他坚定地告诉我，他会给我们努力建造一个未来，或者他如果有勇气拉起我的手，给我一种信心，我会不会改变想法。

我不知道，但是他的离开，还是给了我一种落寞的感觉。

此后很多年，我们再没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系。

大约是去年的时候，我下载了微信读书，登录上信息，忽然弹出2017年的两条信息，是他当年发过来的。

信息是：想你，深深地想你。

而这，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他微信读书的头像，放大看，是一个小男孩站在乡间的田野上，穿着明黄色的保暖衣，白色的保暖裤，蹒跚地在学步。

眉眼看起来像极了他，我想这肯定是他的孩子。

而我的孩子，如今也四岁了。

一切都过去了，但想起来，还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那些年，对未来的张望和迷茫，以及未曾牵起的手，共同构成了我们，难以忘怀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