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抱抱你

本文转自：衢州日报

林新娟

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前，女儿笑着请我帮她洗头。走进卫生间，女儿要先用洗面奶洗脸。我说女儿真棒，妈妈提一次建议就接纳了。宝贝笑了，用发箍套好头发，闭上眼，抿起唇，开始行动。

两天前的傍晚，女儿和她爸爸为小猫洗澡，小猫却咬伤父女俩的手指，流了血。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前，女儿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跟我说她的手指被猫咬伤，要我帮她洗头。已经很久没有为女儿洗头了。洗好头，她再要求用洗面奶洗脸，头发沾上了泡沫。我说，如果先洗脸再洗头，就不会再弄脏头发了。第二次洗头，女儿主动调整了先后顺序。

我想起两次女儿叫我帮忙洗头的事，想起她的笑容，感觉被接纳、被亲近，是情感回归的一种呈现，叫我满心欢喜。

青春期的孩子，对家长而言，有一种走得太近怕生事，走得太远怕失事的无奈，很多时候家长只能活在小心翼翼中，活在被需求的等待中。这种失落，似乎又是父母曾经一心想让孩子独立而促成的情感遗失。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总觉得孩子一定要父母放手才会独立。我让孩子学会洗漱、洗头，独自睡觉，学会独自购物、出行，一步一步地把孩子推出自己的怀抱。直到有一天我发觉孩子与我牵手的机会越来越少，拥抱的机会甚至全无，青春期的孩子甚至会一言不合声音就山一样压来，忽然内心就涌起了无限的失落。

很多时候，看着女儿特立独行的身影，总有那么一些瞬间，我会有抱一抱她的冲动。可是，她不愿意了，而我又不敢随意伸手。当我一边想着曾经孩子扑向我怀抱的笑容与笑声，再一厢情愿地伸出手时，女儿就像捉迷藏一样身子一侧，送上“走开”两个字，便真的走开，与我保持了距离。我将空空的怀抱缓缓收起，假装女儿就在我的怀里。这次因为被一只猫咬伤，女儿对我发出了需求的邀请，大概就是一种感情回归吧。

女儿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洗头和理发。一岁前的她，洗头时会安静地仰躺在我的双腿上，闭上双眼，很享受被揉搓，享受温水滑过肌肤的血脉温婉。而我柔软的指尖接触着她的娇嫩肌肤，心底的柔软也变得越发立体起来。两岁的那一年里，孩子开始抗拒洗头，无论洗前将她哄得多开心，无论是否躺在她最欢喜的外婆的双腿上，洗发水搓上头后她就开始哭喊，四肢猛踢猛抓，像极了一场欺凌与对抗，清澈的泪水溢出眼眶，滑过脸颊，积满耳廓又溢出，叫我好一个于心不忍。如此一番折腾，全家都聚集了来，连我九十多岁的奶奶也总来关切地问上几句，劝上几声。

我的奶奶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即使九十多岁，也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奶奶与我的父母同住，我的父母一年四季耕耘着一亩三分地，偶尔奶奶会搓洗自己一些单薄的衣物。我周末回去，偶遇奶奶在洗衣，便接了活，奶奶总推辞说，不用的不用的，你赶路来辛苦了，先歇着。我蹲下浣洗，奶奶便一旁坐着陪我。偶尔奶奶洗头，我也接了活。奶奶已经九十七岁，银发中还有一些乌黑的头发，我心里便有了安慰——奶奶还年轻。只是当温水濡湿奶奶的头发，稀薄的发丝贴着头皮，我的双手揉搓着洗发露，碰触着她干瘦的头颅时，内心猛然间涌起心酸来。

我的母亲，那个一米七的高个子，在岁月里也瘦成了一截干柴，她的青丝里也华发渐生。那日母亲病了，我帮她洗头，收拾叠藏衣领时，她脖颈上贴着的膏药，忽然就蒙住了我的胸口。她的头发也越来越薄了，她的头颅也像奶奶的头颅那般棱角分明，我的指尖触着，生硬，似乎感触不到肌肤的温婉。

尘世间最温情的是时间，人一代代成长，那些幼小的生命，不知不觉就活成了大人。尘世间最无情的也是时间，人一代代老去，那些年轻健壮的生命，不知何时已是风烛残年。

还好我们都还活着，我正走在反哺的路上，我的姑娘正青春，我的心田正被她的情感流动温润着。

珍惜眼前人，做好眼前事。亲爱的宝贝，我先隔空抱抱你。拥抱使人温暖。我相信终有一天，你的怀抱会温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