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桥，西大桥——永远的故安桥

本文转自：济宁日报

北大桥，西大桥——永远的故安桥

图文 刘先军 张国栋 郭勇

泗水县苗馆镇东南方向五公里，距327国道直线距离三公里，一座小石桥横跨苗馆河上。

这座桥位于西故安村北、黄家岭村西，西故安村人称之为北大桥，黄家岭村人称之为西大桥，而周边其他村庄的人们称之为故安桥。

这座桥，因七十八年前发生的“故安桥战斗”，而名声大噪，永载史册。

故安桥战斗纪念广场的石碑上写到：“1944年7月5日，（八路军）尼山独立营四连将日军一个小队包围在西故安桥下……全歼日军，毙日军小队长大寰一郎以下28人”。

热土之上留下的故事

参加这场战斗的指战员，大多是出身于周边村庄里的农家子弟。他们英勇杀敌的惊心动魄的事迹，不怕牺牲和敢于胜利的英雄气概，在一代又一代乡亲们口中传诵，直到今天，依然热度不减。

故安桥东南五公里的大王庄村，是当时我八路军秘密居住点之一。对花桥桥头南小河东岸边，住着的一位九十多岁老人告诉我们，记得是1944年农历六月的一天，八路军在泗水至临沂公路上伏击了鬼子的两辆汽车，把截获的战利品都拉到俺庄里来，第二天鬼子过来报复。

老人绘声绘色地向我们描述，朱家庄的兄弟俩都是八路，看到哥哥被鬼子打死了，弟弟跳下来和鬼子拼了。3个鬼子用刺刀穿死了俩，和第三个打了一会子不分胜负。杜嗣存过来，一枪就把这个鬼子打死了。

我们问，咱庄里都是谁参加的。老人说，王军旗带着俺庄民兵去的。战斗结束后，俺村里去的村民用担架把牺牲的战士抬到俺庄里。

在这个村子里北边的另一条街上，一位1937年出生的王姓老人补充说，王军旗后来还参加过曲阜战役和兖州战役，被授予鲁南军区战斗英雄。

最后与日军拼刺刀的肉搏战，众多回忆文章都提到了班长杜钦的英勇表现。我们来到了杜钦的家乡——故安桥西南四公里处的西李家庄，这里现在已改称城新村。

街上几位年老的村民回忆道，杜钦被一个鬼子追，围着大桥北桥头的那棵大槐树团团转。杜钦突然回头，用刺刀把追他的鬼子攮死了。

96岁的杜钦老人遗孀冯凯回忆说，那时候天天打游击，（杜钦）不敢回家。

我们问怎么打的，老人说，打仗还有好打！故安桥战斗回来后浑身是伤。

老人的儿子补充说，残废证上是“二等乙级”。

新中国成立后，杜钦曾任金庄、圣水峪等地区长、公社党委书记等职，1981年去世。我们从杜钦老英雄的遗像上，依稀能够读出当年他连续刺杀三个鬼子的锐气和铁骨。

离故安桥五公里的小王庄村，西北角超市门口，一位八旬左右的老人告诉我们，最后剩一个鬼子，咱的人扔进去手榴弹，小鬼子又把手榴弹扔出来，就是不投降。俺庄的机枪手董西军，把这一个鬼子打死了。

董西军的后人那天不在家，这位老人告诉我们，董西军立过功，退伍后享受伤残军人待遇，二十年前去世了。

离战斗地点两公里的龙虎庄的杜士林，也参加了那场战斗。我们到了这个村子，在杜士林大儿子开的村级超市里得知，老人去世好多年了，曾在这场战斗中荣立二等功。我们想寻找这位老人的遗物，老人的长子说：“我父亲退伍证上，有陈毅元帅的签名。还有老人用过的枪头上的刺刀，都在我弟弟家里珍藏着。”

还是那位大王庄的王姓老人说，桥西北有个石灰窑，鬼子隐藏在石灰窑里，用机枪打死了我们不少人。

西李家庄的另一位老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细节，在早当过兵的刘辉轩，回家后过继给姜家村一位姓刘的人家，改名刘辉轩，后来跟着杜嗣存干，参加了那场战斗。是他从石灰窑鬼子手里夺过了机枪，把一部分鬼子打死了，减少了我军的伤亡，扭转了战局。

老党员、西故安村97岁的李玉宝老人说，缴获的这挺九六式轻机枪，后来成为整个鲁南军区最好的武器。

这位年近百岁的老人，还惟妙惟肖向我们模拟了这挺机关枪的声音：“巴勾，巴勾，巴勾。”

“第二天打扫战场，我到了现场。鬼子的尸体，有的在大桥上，有的在桥底下，有的在高粱地里。一个个都抬到大桥上并排摆放在桥面上，泗水县伪县长派人把鬼子的尸体都拉走了。”老人感慨地对我们说：“我们牺牲的也不少，哎吆！可了不得了。“

我们在遗址的探寻

我们曾多次前往故安桥实地探寻，桥底下的河床距桥面垂直高度超过四米，桥西河沟北岸上石灰窑遗迹还在。烧黑发红的石块已经碳化，大片裸露着，有的用脚一踩就碎。我们目测了一下，距离桥墩三四十米。

桥东的石坝堰，当地人称为大堰坝子，两三米高，从北桥头往东南方向曲折延伸近百米。杂草、灌木、小树夹杂其间，很多地方或凹凸，或坍塌，坡度从五六度到八十九度不等。当年日本鬼子匍匐在大堰坝子斜坡上，以此做掩体向我军射击。北桥头往北，地面高度明显逐渐增高。

西故安村好几位年长的村民，都提供了一个细节：战斗没开始前，日军曾在桥西南岸西瓜地里，喝西故安村村民李玉凡家种的西瓜。这29个鬼子万万没有料想，这是他们活在世上最后一次在中国偷东西吃。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就被我党领导的尼山独立营追赶到大桥底下，并且全部被歼灭。

村民们还说，那时候除了西瓜地，其余全都是高粱地。如今，当年的西瓜地和南面、东面地里的高粱，全都变成了树林。二十年前，人们陆续在桥北高地上盖房，桥北形成了一个新的小小村落，类似西故安村的卫星村。

现在的桥，是1982年在原址上建的新桥。当地村民说，桥底下铺在河床上一块长方形不规则石块，至今还在原位置，依旧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因为它是从地底下长出来的，和地壳深处的岩石是连成一体的，它见证着当年桥底下日本鬼子负隅顽抗时的绝望与凶残。

桥头北地面上的那棵大槐树，枝繁叶茂。有位年长的村民说，树龄大约五六百年了。当年树身上被打得累累弹孔，至今依然清晰可见，它见证着当年那场战斗的惨烈。

“打得那小鬼子个个心胆寒”

新中国成立前的老党员、西故安村94岁的孟凡山老人，说起故安桥战斗，激动地唱起了当年老百姓编写、传唱的民谣，也有人称之为《北大桥之歌》：

天要明，日本的小鬼（子）一定要出城。

出来城，顺着往正东，

来到了苗馆镇，

一起往南攻，

攻到了黑豆湾啊，

迎来基干班，

自卫的团长他把信来传啊，

将信啊传到了司令部啊，

去喊同志们赶快打汉奸。

连长下命令啊，

刺刀往上安，

一个个跑步来到大寺前。

基干班头前带路走啊，

机关枪铛铛响一阵啊，

打得那小鬼子个个心胆寒。

汉奸跑了去啊

小鬼子桥底下钻，

四连的围着一定不放关。

西故安村93岁的国兴理老人说，当时村里很多人都会唱这首歌谣，说着也给我们哼唱了几句。

民俗博物馆里的文物

故安桥以东十公里外的柳河峪村，有座民俗博物馆，博物馆里藏有一把刀。说起这把刀的来历，馆长刘传涛滔滔不绝，

这是一把日本军刀，十几年前他从西故安村一位村民手里购得此刀。

出售这把刀的村民当时七十多岁了，说他家里有个砍刀，是当年北大桥打仗时，日本鬼子的。八路军打扫完战场，枪都叫人家拿走了以后，他随着村民过去看热闹，在附近一个沟里拾到这把军刀，带回家里来。其余的村民，还有的捡到了钢盔，有的村民居然拿这些钢盔烧水煮饭。

“这个刀上面有编号：887，还有日本的图腾花——樱花。它这个造型正儿八经是日本的，一是有个槽，这个槽很特别，日本冷兵器，单用槽特点。”刘传涛继续讲解这把刀，我们问他为什么弄槽？“放血快”“刺进人体后，进空气”“刺进去以后，它不是有阻力吗，进去以后出血快，致死率高。”小日本鬼子，真是毒辣、残忍，丧尽天良。这把兵器，无疑又是日军侵华、杀害中国人民的又一铁证。

同样，这场战斗我方总指挥杜连长，现在还遗存着他当年用过的一把刀。杜连长的老宅院，如今依旧没有院墙，只住着杜连长八十多岁不能动的大儿媳。

我们反复追问，杜连长还有什么遗物。这位老人说，杜连长随身携带的一把刀，一直在她二女儿家保存着。这把刀还从不示人，我们连去了3次才见到。

这把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旧农具，简陋、陈旧，刀鞘磨损严重，刀把有裂纹。拔出刀鞘，又好像是一把长剑，但其中一面又像刀。我们对冷兵器很外行，姑且称作刀。

此刀身长七八十厘米，虽然整体生锈，但尖锐、锋利；一面是平面，另一面呈直角内凹陷状；主体部分依稀明亮、闪着寒光。我们下意识第一感觉，杜连长拿着这把刀，不知杀死过多少鬼子，甚至联想，现在拿这把刀也很容易刺穿大型动物。

这把刀与西故安村那位村民捡到的日本军刀相比，做工、材质和杀伤力，真有天壤之别。旁边的一位村民问，你们拍这么旧的一把刀干什么。我们回答，革命的先辈就是用这样简陋的原始兵器，与武装到牙齿，拥有现代化武器装备的日本鬼子作战。这把刀凝聚着共产党人抵御外侮、保家卫国的初心，是共产党人英勇无畏、血战日寇的历史见证。

英烈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这次战斗牺牲的战士之一朱本现，是石龙岗人。我们在村子最南面一位年近九十的老人家里，想了解这位烈士牺牲的细节。他向我们讲述道：“他叫朱本现，战斗都快结束了，他缴获了两棵枪，以为没事了，走到大桥上。没想到最后一个鬼子没死，醒过来了，从桥面大石头条缝里往上打枪。”

我们问：“他的后代呢？”老人激动地说：“当时二十来岁，没结婚，哪来的后代？”“那时候都穷，发不起丧，用的四寸的板，染漆都染不起，用烧锅的灰抹黑的，才把他安葬入土。没点东西吃，这里借点，那里借点，给他家补偿了5口袋黑豆。”

大王庄那位王姓老人告诉我们：“黑石岔（石龙岗村原名）姓朱的尸体抬到村桥东头，放到门板上，至今我都记得。（是）我们村杨福的老爷（方言，祖父）表兄弟。”

一同参战的战斗英雄杜钦96岁遗孀冯凯老人提到一个细节，新中国成立后，杜钦给黑石岔死的那个开的证明，他（朱本现）父母才享受烈属待遇。

好几位老人都提到了杜连长副手，乡亲们至今都亲热地称他为“李连副”。黄家岭一位71岁孔姓老人告诉我们，过去常听父亲讲故安桥战斗的故事，李连副是八路军正规部队派来的。他和乡亲们很熟悉，是山西人，家里有老人、妻子和孩子。

我们从泗水县党史研究中心提供的资料中，了解到李连副叫李明德，曾参加过红四方面军，被上级党组织派到这里，与刘涛指导员一同协助杜嗣存领导这支队伍。

“李连副可管了（地方话，意为很有能力），是山西人，毁的（牺牲）很可惜，觉着！”李玉宝老人讲起这段往事，声音颤抖，惋惜又难过，感动了在场的我们。

对于副连长李明德牺牲的细节，不同回忆录、不同乡亲们的传言略有不同。但这位外地老红军战士的热血，洒在了泗水这片热土地上，演绎了共产党人的革命风范，“李连副”永远活在泗水人民的心中。

战斗中，这场战斗总指挥、共产党员、连长杜嗣存，同样也是身先士卒，不幸身负重伤，一个月后牺牲，时年不到四十岁。

我们曾多次去杜连长的老家——苗馆镇东独角村，沿路打听泉林镇和苗馆镇好几个村庄。令我们感慨的是，这位山里长大的汉子，正直豪爽，铁骨铮铮。

“杜嗣存”这三个字，至今威名依旧，英名远扬。碰到任何一位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我们问路打听，提起杜嗣存，虽然过去快八十年了，居然还是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没有一个人不佩服。

杜连长今年61岁的嫡长孙女，为我们讲述一个细节，很多年以前，她去苗馆赶集，当有人知道她是杜连长的亲孙女，乡亲们对她那个亲啊，纷纷拉她到家里做客、吃饭。这一细节，着实令人感动。人民的英雄人民爱，人民的英雄人民记心间。

我们从中共泗水县委党史研究中心找到了另几位烈士的名录：朱家庄的乔尚海，排长；耿家庄的曹怀庆，一班副班长；石缝泉村的巩立正，踅庄村的刘现常、柏秀成。他们所在的村庄离故安桥最近的五公里，最远的十二公里。除了李德明烈士，其余这些烈士都是泗水人民的子弟。

一座普通的小桥，见证着中华民族一段永远难忘的历史。“29个鬼子，一个也跑不了！”今天再提起这场战斗，乡亲们的自豪依然溢于言表。

这场战斗一年后，小鬼子彻底滚出了中国。

①②今天的故安桥③西故安战役纪念碑④故安桥附近的展板⑤石坝堰远景⑥当年缴获的日军战刀⑦杜嗣存连长战刀正面⑧累累弹孔的大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