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一个俗人

本文转自：铜仁日报

纸上生活③

你只是一个俗人

在白纸上写下这七个字，不由一声长叹。你只是一个俗人——作为一个可以把人踢进尘土的定义，作为一个不甘于平庸的灵魂，注定在通向这个定义的途中充满着无尽的伤感和怅惘，充满着无限的抵制和抗拒。“真实是可怕的”，当代一作家的书就取这个名；记得年少时在书店撞见心中一笑，以为一个噱头。在后来的日子，随着人事阅历的增多，方始了悟其意背后所揭示的残酷，蕴含着一代人的悲叹和辛酸。西哲黑格尔有言，对于同一句格言，出自饱经风霜的老年人之口与出自缺乏阅历的青少年之口，其内涵是不同的。这道出了人生阅历对知识经验的参与和体验，人事阅历不到，知识就只能是知识，经验也只能是经验，而不能成为一种体悟性的认知。

某者曾是国内一文学名刊的编辑，其名在我辈听来如雷贯耳。如此名人学士，自然品高学富，正是我辈景仰中人，心下私自以他作追慕的对象。某一日有幸得睹他清癯真容，心中喜悦异常，对他愈益敬畏。却不料造化弄人，读了他给人写的书序，听了他台上吐的话语，内心感到失望之极。他从高高的云端轰然坠落，内心的沮丧曾令我一段时间失语。本是粗制滥造之文，诘曲聱牙之句，在他笔下却成了精酿佳构，行云妙笔，并堂皇赞之具有文本开创意义……我辈原是视之为榜样，多少看了一点书，也自认能够稍识真谬。懊恼不解之余，想他不过一俗人耳。此去经年，当我回想此事，也看到了自己的狭隘和对权威的迷信，对他也更多了一层理解和包容。想来写作实在是一件难事，而写得很多并将其出版，更非易事，特别是对于一个起点很低而且还身处边缘的人来说，其不易又更进几层。何况人家邀请到你，不说几句漂亮话也对不起意思和礼物。但是，我说的是但是，有鉴于目下出版物的质量低劣和粗制滥造现状，我还是觉得，漂亮话可以说得保留一些，莫要辱没最低限度的认知，莫要使人“惊诧莫名”。

在一个诗歌网站看到一个可以索取某诗歌刊物的帖子，便与他人一起留了地址，也想一睹其刊物面目，感受一下他们的诗歌激情与诗生活现场。作为一个当年曾经用青春倾情过诗歌的人，骨子里依然还保留着一份对于诗歌的激情，理论上也无法拒绝这样的邀请。收到书后大失所望。印刷上不精美。不过，这是次要的。就像陈酿无关包装，质好才是王道。杂志开篇是一理论文章，由于作者立论不从具体的文本分析出发，加上不加约束的情绪化表述，致使全篇充斥着空洞的抓狂，仿佛胡言乱语，仿佛一条疯狗上街，逮着什么就撕就咬，让人难以卒读。封二是他们集体与个人的照片，在那些显得张狂的举止和让人有些不适的夸张表情背后，我看到了他们的激情，同时也看到了他们激情后面那耀眼的浮躁——想一下，他们不过一帮凑在一起热闹的俗人。不过，也许诗歌就需要如此的凌厉与肆无忌惮，如果能够从中诞生出一两个人物，倒也未可知，那是属于未来的事，我无能力判断。

偶尔进行的评论写作让我如履薄冰。“你只是一个俗人”的声音，时时在空中炸响。它在提醒我，你只是一个凡尘俗子，不要站立在一个道德高地，不要有俯视他人的优越感，不要凌空蹈虚；要贴近他人的作品实际，去体察其努力及表达要旨，要倾听作者内心的声音，关怀其审美追求，发出一个真实的人的声音。这个声音也提醒自己要静下来，远离喧嚣，远离一切的装模作样装神弄鬼。在我们身边，有宣称自己为“文学史”写作的声音，有宣称自己站在“真理”身旁对他人进行宣判的声音，有宣称自己为他人代言并进而宣示自己立场的声音……这些声音的洪流唾沫横飞众声喧哗，其背后的动机让人生疑。现在，写作者已难以听到来自高处的声音，他向自己的内心挺进，去接近灵魂的低语和呼吸——这倒是值得称赏的行为。在当下，怕就怕在诸多的灵魂已被孔方兄收买，实利主义的盛行使一切价值的底线都遭遇到可怕的践踏。“你只是一个俗人”，倒成了恪守的最低底线。

是啊，你只是一个俗人。

我想从这个定位出发，走出属己的一排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