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岁导游失业称再也不打工，带200万"宫迷"边吹空调边逛故宫

7月底8月初，北京暴雨让旅游降了温。在此之前，游客的热情和室外的温度一样火热。故宫人山人海，一票难求。7月初，北京的气温飙升到40℃左右，讲解故宫的导游张祖健顶着烈日中午12：30准时开始直播。天儿太热了，13日后，他在主页挂出“暂停户外直播”的通知。

这个夏天，他连发了两条抖音，劝大家不要来北京。实在劝不住，他给出了“北京暑期抢不到票怎么玩”的攻略。不用预约门票还能玩的不错的五天行程，吸引了10多万点赞。故宫门票抢不到，可以去太庙、国子监、五道营胡同、慕田峪长城。暴雨过后，故宫又变得一票难求。他的攻略又多了点赞。

过去很长时间里，每周四、五、六、日，在抖音名为@遇见皮皮健 的直播间里，张祖健通过直播带领数万名观众“云游”故宫和周边景点。紫禁城里的两朝兴衰，历史沉浮中23宫18殿里大人物、小人物的故事，被他讲得活灵活现。

40多岁了不再打工，从去年开始他黏在了网上，钻进了抖音里。关注他的250多万粉丝中，不少一直追看他的直播，因为不知道张祖健哪天又会讲什么新鲜故事。还有粉丝把他的直播当做午休时的背景音。他在直播间里笑称自己就像天桥下的说书人，“您看个开心就好”。

讲不完的、充满细节的故宫

去故宫直播前，张祖健需要做的最重要的准备是抢票。疫情前，故宫每天放出8万张门票，前两年调整为每天3万张，随着旅游热度不断攀升，故宫变得一票难求。为了不在约定的直播时间爽约，他只能和负责摄像的搭档一起，在放票的第一时间抢到。

“你看每天游客那么多，其实来过故宫的人在全国人口数量里比例很低。故宫从70年代再次对外开放（1925年开放过）到今天，只有大约4亿国内游客来过，没来过故宫的人才是大多数。”对于故宫在线上的热度，张祖健并不惊讶。72万平方米的故宫包罗万象，是中国历史文化的集大成者，中原的农耕文明、西北的草原文明、西南的高原文明、东北的森林文明、东南的海岛文明的精华在故宫中有所呈现。

从去年4月28日发布第一条抖音短视频以来，故宫一直是他的内容主线。大家愿意持续追看他的直播和视频，哪怕是已经来过故宫的人，也能从他这里看到很多新东西，他目前的粉丝中，北京本地的粉丝就占了10%。

今年北京夏天的炎热让做了多年导游的张祖健也有点扛不住。当天的直播里，他决定把之后的开播时间改到上午十点半。中午只能在烈日下讲上十来分钟，然后再转移到阴凉处休息一会儿。但嘴上的表达不能停，有时是拿出小黄车里的样品来讲解，比如旅途随身听；有时，他也会顺着粉丝的提问去讲一些新的故事。

直播间隙，他喝水的时候正好走到一口井旁边，有粉丝问他“据说故宫的井不是用来喝水的，能讲讲故宫的井吗？”他拧上杯盖，告诉粉丝，过去都说故宫里有72口井，其实最近几年又发现了新的。

民间传说故宫里的人并不敢喝井里的水，其实也是误区，皇家成员喝的水从玉泉山人力送至宫中，不喝宫里的水是因为本地水质不好。井水还要供宫中其他人生活使用，也要用于灭火。有妃子将当时西洋的水泵安装在井口，这样宫中取水更为方便。

观众们爱听故事，尤其是和平时看过的影视剧相关的。真实的延禧宫到底长什么样？太监、宫女们在宫中怎么生活？后宫的嫔妃们当年过的日子真的锦衣玉食吗？他不厌其烦地一一走到实际的地方给大家讲解，追看直播的铁粉还会替张祖健回答新粉丝的问题。在这样的场景中，历史变得无比生动，观众们抱着好奇心进来，又在历史的真实面前感叹、唏嘘。

职业生涯里，他带团进故宫500多次。人数最多的一场抖音直播里，有超过一百五十万的观众跟着他“来”到故宫。一年多时间里，他直播了三四百场，“哪块砖能绊倒人都知道”。他说：“可能有好多经济条件或者时间条件不允许、不能随时出去旅行的人，希望他们能通过我的直播享受到旅游的感觉和乐趣。”

直播多了，顺便拍摄的视频素材，也被他发布到抖音里，成为一份“故宫”百科。这里既有一镜到底的沉浸式故宫样貌、故宫全景游览，也有乾清宫御道下的老虎洞，还有故宫仙鹤是怎么受伤的、为何故宫一年要用60吨猪血。和直播间的故事一样吸引人、为网友提供了一个充满细节的故宫。

失业两年，他用镜头带观众行万里路

2007年，张祖健刚入行时的第一段工作经历是带北京的旅游团。之后更多的时间他都在欧洲，接待国内过去的旅游团，一年里只有很少的时间能回到北京陪伴家人。

2020年，疫情让境外游暂时停摆，他的事业从如日中天直接变成了失业，不知道何时能够重启。身边的同行有的选择直接转行送外卖、做滴滴司机、卖保险过渡。而他在家里足足休息了两年多，把之前错过的对家庭的陪伴补了回来。

没有考虑转行，但也在焦虑接下来的出路。很多导游通过抖音短视频、直播等形式寻求新的可能性，观众们对旅游的热情也在线上和线下展现出来。去年4月，他在故宫拍了几条短视频发在抖音上，没想到数据上涨得很快。故宫太大，视频不够看，他立刻决定以直播的形式，像过去带旅游团一样带观众“云游”。

他让搭档拿着手机云台，自己走到镜头前出镜讲解，这样的形式让大家缺失已久的旅行体验重新回到生活中。从他发布第一条视频时就有观众发现“你长得好像溥仪啊”，还有人说，他是“导游直播界的郭德纲”。意外的历史感和肯定，为他的直播增加了看点和动力。

跟随脚步丈量景区的乐趣，旅行路途中的一点点辛苦，都在他身上展现出来。夏天，他戴着鸭舌帽和冰袖，皮肤在太阳下晒得黢黑。冬天穿着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在室外讲解的时候嘴里冒着寒气。

故宫要讲得透彻是体力活，走马观花也要走上两个多小时。对于故宫这样的文化景区，一个好导游的讲解是锦上添花。在经历了入行、事业上升、失意之后又以直播形式重回旅游行业，张祖健开始思考，这份工作的价值究竟是什么样的？

过去他带欧洲团，收入的提升、为社会创造经济价值是最直观的，而此时他能不能提供更多的社会价值？在欧洲，一个国家的人口可能才三十万人，他在故宫做一场直播，相当于几个欧洲国家的人一起参加了这个线上旅行团。很多人通过他的直播建立起强烈的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他觉得，这是更重要的东西。

从导游到导游主播的转型，也验证了在这个职业身份中，自己是否像曾经想的那么优秀。“这对于传统旅游行业来说是好事，如果线上的数据表现不好，是不是就说明自己还有不足之处？”张祖健说。这能够倒逼自己回去扩充内容储备和知识体系，带给游客们更好的服务。

更好的讲解服务总是有现实关切。他在故宫里讲德妃和雍正母子的故事，也借此引申到现代人的家庭关系。他讲明清历史上的宫廷生活，大家好奇的“宫斗”背后有怎样的政治和文化，还有当时的权力博弈，而现在人人平等的社会与和平的生活来之不易。他也会讲自己失业的挫折和职业中的思考。

一年下来，他没有借网络上积攒的人气重新做回线下导游，收入主要靠直播打赏和偶尔带货。他的足迹也从故宫开始，走到十三陵、天坛，走出北京，迈向全国各地。现在，你可以从他的短视频中看到，青岛看海攻略、北京暑期旅游抢不到票怎么玩、济南一日游攻略。

“一场直播，线下带团1000年”

去年，张祖健在直播间和观众有过一个约定，希望疫情早点结束，他会第一时间带着他们看看世界。今年年初，出境的限制逐渐宽松，张祖健带着孩子飞往西班牙待了一个月。

在他的镜头里，大家看到巴塞罗那的街道，欧洲历史建筑上精美的门环，圣家堂不同的建筑立面呈现的故事，还有和故宫同样独一无二的宫殿阿尔汗布拉宫……他还贴心地录下“亲子版”讲解的视频，让大家不光自己“云游”，也能带上孩子们开拓眼界，了解欧洲的历史文明。

但他说，走了那么多地方，还是故宫更有讲头。故宫有一批忠实的“宫迷”，一年买年卡能去十几次。作为人文景观，淡旺季的差异并不明显，一年四季都好看。“前城壮丽，后宫幽静。文物又像在诉说着什么。”

欧洲行程结束后，他的工作节奏也紧凑起来。一周里除了固定的四天直播外，他会抽两到三天去往另一座城市用视频的形式展现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文化特色。4月初，他来到武汉，本想带粉丝们看看著名的武大樱花，但没能进去。原因是三年前的一个约定，此时的武大为三年前驰援武汉的医护人员开放。

在视频中，他讲述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有些哽咽。在这条视频的评论中，意外地有很多粉丝留下了自己的照片和故事：“很荣幸我是当时援鄂的一员”“三年前，我也曾经在这里战斗过，今年很遗憾没有时间赴约”。

他的这些情感流露让粉丝们感觉到，他的直播和视频并不是单调的风景展示和解说词。这个一口京腔、带着观众云游世界的导游，是有血有肉的。尽管观众不能随时出发，但通过他的内容，能感知到另一个城市的风景中流动的时间和城市的脉搏。

张祖健打算接下来继续探索“云导游”的可能性。“如果单纯出于经济考虑，我再去欧洲带团就行了。但是我线下带团一年最多带一千人，带一千年才能达到现在一场直播的观众总数。”直播间里，观众喜欢你的内容就多停留，“讲的不好一秒就滑走”。对导游群体来说，直播无疑多了一种展现自己能力的方式。导游们也通过线上的方式来验证是否足够优秀、足够吸引游客。

他不喜欢称观众们为“粉丝”，觉得自己仍然是一个服务者，未来可能把“线上团”转为“线下团”，带他们真正地线下游。高温或暴雨天，他会真诚地建议，“您不一定有时间、有精力，对于很多人来说，旅行也需要付出很大的经济成本。您就坐在空调房里看着我直播，不受时空限制得到一份质量不打折扣的旅游体验，不也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