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元宵夜

本文转自：福建日报

饱满圆润的月儿洒落皎洁柔情，轻抚洋溢欢庆气息的古朴村落，那年元宵夜，满心欢喜拿着从货铺买回的各色纸灯，我们雀跃地跟在阿公身后，穿梭在交错纵横的村道间，游走在归家的途中。

家家户户屋檐下盏盏火红灯笼透射出慰人暖色，为夜幕里原本暗淡斑驳的巷陌点缀起一抹温馨红晕，惹人爱恋，让人情不自禁放缓脚步，不由自主沉浸在这令人泛起迷离遐思的晕染中。

耳旁“噼噼啪啪”喧闹的爆竹声时而“独鸣”、时而“齐唱”，一派热烈欢腾。胆大的孩子无所畏惧，胆小的双手将耳朵捂得严严实实，怯怯地依偎在阿公身后，却不时调皮地将手掌微微张开，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丝缝隙后迅速捂上，好奇地感受着耳畔轰轰烈烈的炸鸣。

“热烈”的响音让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真切地感受到爆竹的“奔放”，随之而来的烟火因子“欢呼腾跃”萦绕鼻尖，氤氲而起的浓烈气息，更让人深切地感受到它们急于填满空气里每一丝缝隙、奔走相告传递乡俚百姓愉悦心情的躁动。

一不留神，乡邻窗边此起彼伏飘散出的推杯击箸的欢笑声、菜肴入锅激荡而起的“嗤嗤”声倏地打破短暂沉浸，惹得肚腹馋虫随之“咕咕”作响，尤其是那悄然溜进鼻腔里的缕缕鲜香，更是撩拨得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涌动。

家里一派热闹欢腾，灶间升腾而起的团团蒸汽，引得好奇的眼眸领着急切的脚步溜进厨房探个究竟。在大人们穿梭忙碌、有条不紊的掌控下，锅碗瓢盆盛满家的味道、饱蘸家的温情，等待着蒸汽的加持、热油的洗礼后与味蕾撞个满怀，开启一场酣畅淋漓的邂逅。

“扑哧、扑哧”，在阿嬷有节奏的揉搓掌控下，铁盆里，肉糜与丰富的佐料于方寸舞台间演绎完美融合，粒粒圆润饱满的肉丸在温水的呵护下，渐渐呈现出细腻柔滑的“肌理”，如婴儿娇嫩的脸颊，散发出富有鲜香的吸引；“滋滋、滋滋”，灶火激荡而起的热情下，排骨、醋肉在热油的怀抱中欢唱着曲曲美妙的乐曲，散发出的丝丝焦香，引得围拢在灶边的馋虫一个个经不住诱惑，提溜着口水，背在身后的小手不知何时早已扒上灶沿，对着盛在盘中依旧冒着腾腾热气的美味蠢蠢欲动。

一旁的厨桌上，细腻白皙的糯粉静坐盆中，焦香四溢的花生碎、浓郁诱人的炒芝麻、颗粒分明的白砂糖有条不紊地聚拢在篾篮里，等待着一番交织和融合。

循着飘散入鼻的芬芳，我们踮起脚尖将小脑袋凑近篾篮，趁着大人忙碌间隙，一个个“馋嘴”快速地将花生碎、炒芝麻、白砂糖各揪一些藏入手心，手指快速搅和后迅速轻轻一吸便尽藏舌尖。大家都不敢大声咀嚼，小心翼翼地含着，就怕一不留神被大人们察觉了，一个个小脑袋低低掩着，任由浓郁复合的滋味在唇腔中蔓延，丝丝缕缕寻觅着记忆里那熟悉且温馨的甜蜜。

逼仄的灶间因突如其来的涌入、七嘴八舌的喧阗显得越发凌乱，守着三尺灶台的阿嬷俯下身，怜爱地抚摸着一个个小脑袋，安抚颗颗躁动的心灵。阿嬷笑着说，想吃软糯香甜的元宵还得再等一会儿，不如先跟着阿公去厅堂制作纸灯，等灯笼做好了，元宵也就出锅了。

一听做好纸灯，元宵就可以吃了，我们的注意力立马从甜蜜的元宵转移到五颜六色的纸灯上，连忙拉着阿公围拢到厅桌旁，嚷着阿公赶紧教我们做灯笼。

买回的纸灯折叠合拢着，上下两面是硬纸板，阿公帮我们将矮胖敦厚的红烛固定在底板上，憨憨沉睡的芯絮在火柴与盒壁瞬间缠绵擦燃的火花中被一一唤醒，绽放出一枚枚呆萌小巧的火焰，一根纤细的竹条轻轻挑起，纸灯便像拉开手风琴般被层层展开，渐渐挺起的圆筒腰身透射出道道柔和光晕，映照着黝黑的墙面、墙上大写的福字，更映照着一张张绽放欢喜笑靥的童颜。

待阿嬷将热气腾腾的元宵端上桌，我们这群“馋虫”赶忙将一盏盏纸灯悬挂在埕院里晾晒衣物的丝线上，迫不及待地端起碗、拿起勺，也顾不上烫嘴了，匆匆吹几下，便由着细腻柔滑的滋味在唇齿间来回游走。

那年元宵夜，伴着明亮的月儿、璀璨的烟火，这碗温馨甜蜜、这盏温柔色彩，不知不觉成了岁月年轮里一道暖暖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