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推车上的56场马拉松

本文转自：齐鲁晚报

婴儿推车上的56场马拉松

快递员父亲推着脑瘫儿子跑了7年马拉松,让他感受人生中的温暖和力量

2月19日,罗书坚在深圳马拉松比赛中推着儿子参赛。 近日,在深圳马拉松赛场上,一对父子的身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来自浙江金华的罗书坚用三轮手推车推着儿子小柏,完成了他们的这次马拉松旅程。约21公里的半程马拉松,父子俩用时1小时59分钟。冲向终点的那一刻,在场的人纷纷为他们欢呼鼓掌,推车上的小柏也兴奋地露出笑容。

小柏是一名重度脑瘫患儿。7年前,罗书坚开始用三轮车推着儿子跑马拉松看世界。而这次的2022深马,也是父子俩第56次踏上马拉松之路。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不需要名次的奔跑和陪伴。跑马拉松就像一条纽带,把小柏和他父亲牢牢连在一起。

记者于海霞整理

想带脑瘫儿子看世界

2月19日,深圳马拉松的终点线,罗书坚推着一辆三轮车冲过,“D12273罗书坚”的号码布贴在三轮车前。此刻,这个三轮车仿佛一辆疾驰的赛车,罗书坚13岁的儿子小柏戴着头盔,坐在车里,目光注视前方,像一位赛车手。是日,这个45岁的浙江金华男人完成了自己第56场马拉松。这个数字或许引人注目,但对于资深马拉松发烧友来说,只是平平无奇。然而推着儿子跑马拉松,他的故事足以堪称壮举。

小柏出生于2009年12月8日,出生时长达15分钟的重度窒息导致严重脑损,6个多月时被诊断为脑瘫。医生曾委婉劝说罗书坚和妻子放弃。“那一个月里,我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罗书坚犹豫了很久,最终做出坚定的承诺:要一辈子站在小柏身后。后来,小柏陆续出现智力发育迟滞、癫痫症状和自闭症倾向,被确诊为儿童癫痫中最难控制的“兰诺克斯综合征”。“吃喝拉撒全都要我们照顾。他开心的时候会笑,但不认人,虽然会走,但走得不好。”尽管如此,早已下定决心的罗书坚夫妇始终全力照顾着儿子。

在公益机构帮助下,罗书坚夫妻俩带着小柏见到了儿童癫痫症的权威专家,使用药物后小柏渐渐好转,癫痫得到控制。他们还带着儿子参加各种康复训练,从金华出发,往返于杭州、上海等地。康复过程很是艰辛:双腿跪立5分钟,蹲位5分钟,站立5分钟,弯腰拾物30次,腹爬模式300次……

为什么推着小柏参加马拉松比赛?罗书坚告诉记者,2010年期间,他在脑瘫儿童康复群里看到有家长发送了一则视频,讲述了美国波士顿马拉松传奇迪克·霍伊特推着轮椅,带着脑瘫儿子跑遍美国、完成了超过1000场路跑赛事的故事。“这个视频一下子击中我,我当时就想自己也要通过跑马拉松带着小柏去看看世界,让他到各个地方走一走,来到这世上不留遗憾。”

从长跑小白到马拉松跑者

时间一晃过去了五年。坚持不懈的康复治疗让小柏的情况逐渐变得稳定,罗书坚也从没忘记自己带小柏参加马拉松的心愿。为了准备比赛,没有长跑基础的罗书坚提前半年就开始制定计划,他家附近有一座山,他每天4点半起床,5点上山晨跑。后来他又购置了骑行台和自行车,一有空就上骑行台练习提速,增强极限心肺。罗书坚说,妻子最初不理解,觉得没必要带着小柏去外面瞎折腾,她以为这只是丈夫脑子一热蹦出的想法,直到看到丈夫每次天一亮就出门、又大汗淋漓回来,才知道他是真的重视,便不再反对。

“最初每周跑3次步,每次5公里,后来一周跑4次、跑5次,每次的跑步距离从5公里逐步提升到10公里、20公里……直到能跑下一个完整的42.195公里。”罗书坚告诉记者,刚开始他跑三四公里山路就喘不上气,几个月后体能突飞猛涨,他能轻松绕山一圈20公里,体重从120多斤降到了106斤。等到自觉跑得“像模像样”了,他开始在天气好时带着小柏一起跑,以习惯推车奔跑的感觉。

罗书坚的身高只有1.56米,步距小,这对马拉松的选手来说是劣势,意味着他必须用更快的步频弥补。训练中,罗书坚发现,如果自己的步频控制在180到190之间,效率最高,小柏也会感觉舒服。“小柏的状态和跑者是一样的,他会有出发时的兴奋期,也会有精力消耗很大的瓶颈期……如果跑得太慢,小柏体能耗尽后情绪就会很差,所以我必须尽可能快到达终点……”为小柏训练提速,对罗书坚来说是最有效的目标。

儿子开心就是坚持的动力

2015年下半年,父子俩第一次参加马拉松比赛,是在杭州举行的一场7公里的迷你赛,父子俩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完成了比赛。给儿子使用的推车,花去了他半个月的工资。“第一场也没什么经验,就是推着小柏拼命地跑,跑完以后很累。但是小柏整个过程都很兴奋、很开心,因为看到这么多人陪他一起跑,他喜欢那种热闹的场景,还有这种追逐的欲望,他会笑、会拍手。”罗书坚说。

就这样他推着儿子跑过了杭州、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20多个城市。因为要去各个城市跑马拉松,出发前罗书坚都要为儿子做好充足的准备,查询当地的天气情况,出发时携带小柏的药物、专门的饮食、贴身的衣物以及小柏的跑马工具。而在跑马过程中罗书坚也要时刻关注小柏的身体状况,风大的时候可能要为小柏多添点衣服,气温高的时候要防止小柏中暑,如果小柏中途排泄,还要停下来给他换尿不湿。

从6岁到13岁,56场马拉松也见证了小柏最快乐的时光。目前,他们保持着全马3小时28分钟,半马1小时33分钟的成绩。“有没有想过自己单独参加一场马拉松,或许表现会更好?”记者问。“从来没有!”罗书坚忽然表情变得严肃,解释道:在马拉松赛道上,自己和小柏必须同时出现,“这是我参加马拉松的全部意义。”

“我感觉小柏很享受这个过程,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罗书坚说,每到一个城市参加马拉松,他都会带着小柏去转一转。在四川成都,他们去看了大熊猫；在北京,他们爬上了长城；在山东泰安,他们去泰山看了日出；在福建厦门,他们去看了大海。罗书坚希望,小柏能在内心感知到一个更大更丰富的世界。这次来深圳之前罗书坚就做好了打算,等比赛结束后带小柏去深圳湾,“想站在高处,看看深圳和香港。”

罗书坚说,小柏现在的智力水平依旧停留在一岁左右,虽然不会说话表达,但是每到比赛当天,他都会兴奋地很早就醒来,更重要的是,他喜欢这个氛围,喜欢这种奔跑的场面,在跑马的过程中总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的笑容,“小柏开心就是我坚持跑下去的动力。”

为家庭和生活奔跑

在不跑马拉松的日子里,罗书坚是浙江金华一个汽车工业小镇的快递员。十多年来,他每天早上7点出门,开着面包车去15公里外的仓库装货,再去工业区送货,要在50多个楼宇间穿梭派件、揽件,长达12个小时。“正常一天送百来个快递,高峰时可能多一点。”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他会尽快赶回家,吃饭后再陪儿子玩一会儿。父亲上班时,小柏则留在10平方米的房间里,出神地望着循环播放的动画片。这是父亲为他打造的“康复室”。房间里有两张蹦床,一台电视机,还有一些玩具,这足以让小柏开心。

2岁半时小柏开始出现癫痫,每天摔倒十几次。罗书托朋友辗转找到了一种控制癫痫的自费进口药,每盒就要2000多元。小柏一个月要吃一盒,癫痫控制得很不错。但每年3万多元的药费,成了家庭的又一笔大额支出。为了贴补家用,罗书坚试过所有他身边的兼职:有段时间他每天4点起床在村里扫路挣钱；他还卖过保险；这两年又做起了水果的线上代理销售。罗书坚的妻子原本在家照顾小柏,2021年她也不得不工作了。白天照顾小柏的任务落到了爷爷奶奶身上。有一次,小柏在爷爷奶奶做家务时,忽然趔趄着冲出院子。半个村子的人出动一起找,1小时后小柏才被人发现。这件事之后,罗书坚决定改造小柏从小待到大的康复室,“我想让他在里头待得住。”罗书坚用柔软的木头合成材料铺设在原本的水泥地上。房间内有一面墙,一大半的面积是透明玻璃,方便家人随时留心小柏的举动。

近年来,小柏的癫痫病情又有发作,家人会给他戴上摩托车头盔:小柏爱咬手指,手指常被咬到发炎、出血,头盔可以减少这种刻板行为；此外,小柏站立时会忽然大幅度前倾或后倒,头盔多少能起些防护作用。

因为家庭负担重,家人也建议过罗书坚减少跑马拉松的频率。但罗书坚不同意:“这些钱是最值得花的。”罗书坚知道,在生活的重压下,如果没有“跑马拉松”这个目标,带着小柏出远门会变得奢侈。跑马拉松就像一条纽带,把自己和小柏牢牢缠在一起。

要带儿子把爱传递下去

带儿子赴全国各地参加马拉松比赛的过程中,罗书坚看到了不少有特殊孩子的家庭,有的和儿子一样是脑瘫,有的是有自闭症。感受到这些家庭的不易,他便想着尽自己所能做些什么,唤起外界的关注。

从2016年开始连续几年的“世界自闭症关注日”,罗书坚都会在浙江金华组织一场自闭症儿童公益活动,他带着这些孩子跑步、爬山,让孩子们在运动中收获快乐。参加马拉松比赛时,罗书坚会特意穿上写有“关注星星的孩子”“您的微笑很美丽”等的定制服装,也会在比赛前举起“世界自闭症关注日为爱奔跑”的旗帜。“是他(儿子)让我看到更多的星星的孩子,他们当中很多人,比我们家更不容易。”罗书坚说过,尽管自己做的事情有限,他也觉得很值。

2013年,罗书坚和妻子迎来第二个孩子,但从未因此减少对小柏的关心。小柏的妹妹曾写过一篇演讲稿,讲述的正是爸爸和哥哥跑马拉松的故事。父子俩的故事感动了很多人,罗书坚常被邀请去给孩子们做分享。现在,罗书坚会挤出时间组织公益活动,带着小柏和爱心人士一起“为爱奔跑”,呼吁更多人关注特殊群体。罗书坚说,儿子带给自己的其实更多,“非常感谢我的儿子,让我看见一个不一样的群体,有心想为这个群体做点事。”

素材来源:新华社、央视、解放日报、深圳特区报、浙江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