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能学到东西，恨我都没关系……”千余名高徒遍布杭州，消防车上走下一位“浙派工匠”

8月5日，位于金华的浙江交通技师学院内，朱百洪正在给新一批的76名消防员做消防车驾驶培训。这次培训为期20余天，朱百洪要在这段时间里将这群小伙子训练成合格的消防车驾驶员。每天的消防车上装操作训练从清晨5点就开始，持续到上午8点半，之后转为场地训练；下午5点过后，新一轮的上装操作开始，一直要练到晚上9点多。“傍晚的训练场地气温还有37℃左右，高温是没法完全避开了。”朱百洪无奈地笑着说，“但是，再热也要坚持练，兄弟们跟着我，也辛苦了。”

朱百洪今年50岁，目前担任杭州市消防救援支队重型机械工程大队站长助理。戴着眼镜、穿常服时略带书卷气的他，是浙江消防史上第一位一级警士长（现为一级消防长）。今年初，他又有了一份新荣誉——浙江省新时代突出贡献浙派工匠。

做了32年消防员，朱百洪带出了1000余名素质过硬的消防车驾驶员，几乎所有杭州的消防救援站里都有他的徒弟。“这么说来，我确实算是一个‘老师’。”他笑着说，“不过，我还是喜欢大家叫我‘老朱’。”

冲上“云霄”，靠的是不间断的“个人修行”

开消防车是朱百洪的看家本领，而他的“开”并非简单地将车辆驾驶到指定位置，更侧重于对车辆的操控。“从以前的解放、东风、黄河到现在的奔驰、大力龙，可以说没有我不会开的消防车。”1992年至今，杭州的消防车更新过20余种车型，可朱百洪说这话时十分有底气。

朱百洪是浙江第一个会开101米云梯车的人。2008年5月底，原浙江省消防总队（现为浙江省消防救援总队）引进了一辆101米博浪涛云梯车。当时刚完成汶川地震救援任务返杭的朱百洪还没放下背囊，就接到了学习驾驶云梯车的任务。

第一次看到101米云梯车，朱百洪心头一紧。云梯车全长16.3米，比大型公交车还短一点，但车重达62吨，底盘距离地面仅半米多，排气孔离地面仅13厘米，比一次性纸杯高不了多少。训练很快开始了，车辆厂家将朱百洪匆匆“领进门”，之后的“修行”都得靠他个人。那时候，只要不出任务，他每天几乎都在上车训练中度过。

对朱百洪来说，驾驶车辆还能靠经验应对，登上101米的云梯才是全新的挑战。云梯总重达45吨，极具韧性，完全展开时，被风一吹就会晃动，幅度能达三四米。朱百洪虽然不恐高，但第一次上百米高度操作，他还是扶着把手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练不好的话，以后就会耽误救援。有一次，云梯卡在半空收不回去，他只好打越洋电话向厂商的专家请教。由于时差问题，对方甚至还没起床。“没办法，只有多上几次云梯，才能熟悉在空中晃动的感觉。”他说。

2009年，他第一次驾驶101米云梯车出任务。那天，烈日当空，他感觉自己离太阳特别近，脖子都被晒得发烫。云梯伸展至25楼高度，风速仪转得飞快，他一边紧盯着仪表数据，保持云梯稳定，一边和战友观察着被困群众的情况，设法展开救援。半个多小时后，救援成功。回到地面后，朱百洪靠在车门上长舒一口气，就像倚着一位战友。“没白练，值了。”他说。

当“六边形战士”，就得把所有科目练到精通

光会开云梯车，那只能算是“偏才”，朱百洪并不满足于此，他的目标是成为“六边形战士”。从最大射程达150米的超重型举高泡沫车，到可以同时容纳8名消防员洗澡的多功能宿营车，再到生命探测仪、消防机器人，这些都是他嘴里的“吃饭家伙”，无一不熟悉。

2008年汶川地震救援任务中，朱百洪和战友们深入一线，带着生命探测仪、破拆机、切割机等器材，在废墟上搜救。当年5月15日凌晨，朱百洪通过生命探测仪，在某银行的废墟上确认了生命迹象。他果断利用身上的破拆工具清理倒塌的墙壁碎块，挖出一条坑道，爬进废墟底部救出了一名幸存者。“消防装备越来越先进，可如果消防员不会用、用不好，怎么救灾抢险？”朱百洪说，这也是他一直对徒弟们强调的，“必须不断学习、不断训练。”

2019年，受台风“利奇马”影响，临安龙岗镇发生地质灾害，杭州消防全力投入抢险救灾工作。救援工作收尾阶段，朱百洪和另外两位战友接到了新任务——疏通滑坡路段。朱百洪和战友要驾驶的是当时浙江消防唯一的沃尔沃挖掘机，重50余吨，机械臂可伸展至20米以上，一般挖掘机清理不到的滑坡点位，它能够得着。正是靠着这台稀罕物，朱百洪和战友帮助受灾镇村打通了多个塌方点，区域交通得以更快地恢复。

驾驶消防车、操控重型机械、使用消防装备，这些自然是朱百洪的“绝技”，而基础体能、障碍跑、灭火救人操这些“传统功夫”，他也毫不含糊。有一次训练时，他看到年轻队员没有掌握爬绳网的动作要领，顿时忍不住了，上前做起了示范。只见他抓住绳子，两三步就爬到绳网顶部，一个翻身又跳了下来。“到了顶部顺势弯腰，就下来了，不要停顿。”他指导道。年轻队员听完再试，成绩当场提高了2秒多。

老朱还有一个长项，是队里的年轻人报料的。“老朱不仅技术好，会教徒弟，灶台也玩得转，做菜很好吃，妥妥的居家好男人。”一名消防员说完，和战友们互看一眼，大笑起来。

他的“骂声”，更多传递的是消防员的责任

别看私下里朱百洪喜欢和大家开开玩笑，可一到训练场上，他是出了名的严苛。对于这一点，江平富感受比其他战友更深。2017年刚进入消防队伍那会儿，他就在朱百洪手下学车，据说是被“骂”得最多的人。“骂一骂是会长记性的。”江平富说。

在一次联合演习中，前方水枪阵地已经架设好，可供水迟迟没有跟上。当时，作为供水车驾驶员的江平富慌了神，一阵手忙脚乱。“江平富，怎么还不出水？要是真的救火，早被你耽误了！”对讲机里，朱百洪指名道姓的怒斥传来，几近咆哮。

江平富还没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朱百洪已经来到他面前。站在供水车前扫了一眼，朱百洪指着一处保险开关，当着其他战友的面，对着江平富怒道：“这里跳开了，你为什么不检查？”后来，江平富才知道，朱百洪是通过内部频道训斥他的，只有自己班里的战友才听得到。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去看一眼保险开关。

如今，江平富已是重型机械工程救援大队的驾驶组组长，在各项训练上都没有落下，成了队里的榜样。“你以后也是要带学员的，自身不硬，怎么教人？”江平富说，这句话是朱百洪当初对他说的，正是这句话，让他认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另一重责任。

对于自己的严，朱百洪坦言，近些年他确实有些着急，他想抓住自己职业生涯的尾巴，培养出更多合格的消防车驾驶教官，“只要他们能学到东西，恨我都没关系……”

“恨是没有的，只是有时候难免会有些怨气。”江平富说，“不过，一起打场篮球也就没了。”朱百洪会在训练之余和年轻队员们打打篮球，有时候还会去参加外面的比赛。要是自家的队伍受到了不合理的判罚，朱百洪都会去据理力争。“小年轻都不好意思开口，我这个老家伙要帮他们争一争的。”他说，休息时，他还会和年轻队员们说说生活上的事，“小孩上学、老婆来杭州生活、家里房子搞装修，这些家长里短的，大家也都愿意和我说。”

在朱百洪的教导下，越来越多的年轻队员成长为杭州消防救援队伍的中坚力量。而在他平时难以兼顾到的地方，还有一个年轻人悄然长成了他的模样。“2008年，我儿子还在幼儿园神气地说爸爸是名消防车驾驶员。”朱百洪脸上满是骄傲，“感觉他一眨眼就长大了，如今，他也是一名消防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