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地禁止上路，“老头乐”进入退场倒计时

1月1日起，北京等多地开始禁止违规电动三轮、四轮车。这类在老年群体中比较流行的“老头乐”，将不得上路行驶，不得在道路、广场、停车场等公共场所停放。

“老头乐”，是一种兴起于2007年前后的低速三轮、四轮电动车，因其价格便宜，手续简单等特点，出现爆发式增长，市场保有量一度突破1000万辆。

然而，“老头乐”因自身质量缺陷，加之违规逆行、违停、闯红灯等情况时有发生，导致交通事故频发。早在2017年工信部就发布过相关数据，全国在5年时间里发生了83万起低速电动车的交通事故，导致1.8万人丧生，18.6万人受伤。

2019年初，全国各地相继出台有关政策，对市场存量低速四轮车给予2年至5年的退出过渡期。随着过渡期临近，各地清退“老头乐”的进程加快。“老头乐”会就此退出江湖吗？

（1月1日，济南郭店路上的一辆“老头乐”）

野蛮生长

比摩托车多了一层遮风挡雨的金属罩，比农机车多了更加舒适的座椅甚至空调，更关键的是，它比燃油车价格更便宜，不光能载人载物，还不用考驾照、不怕扣分、不用上保险。

说起“老头乐”，每个购买它的人，总能给出类似上述的种种理由。

姜维（化名）是村里较早开上“老头乐”的人，他今年65岁，村里同年纪的不少人都有一台。姜维总喜欢开着它，不管是去镇上赶集、接送孙子上放学，还是头疼脑热去趟诊所，“也不贵，买的时候7000多块钱。”

在广大的三四线小城镇及农村地区，村村通了路，“老头乐”有着巨大的市场。一位曾经卖过“老头乐”的乡镇卖家回忆，当时镇上卖“老头乐”车型的有好几家，“好的时候一个月能卖20多辆。”

有需求就有市场。2007年前后，“老头乐”车企在江苏、浙江、山东、河南等地兴起后，迅速向全国扩散。以雷丁、御捷、吉麦等为代表的“老头乐”车企，把市场一度从山东、河南、河北、江苏、福建扩展到湖北、广西、山西等中西部乡镇。

（2013-2021年中国电动低速车产量（万辆）及增长率 来源：高工产研锂电研究所）

像是打开了销量密码，2011年开始，“老头乐”进入快速发展期，仅用了2年时间就成为国内汽车行业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有行业机构指出，自2013年开始，中国低速电动车市场连续数年保持近50%的高速增长，很快就形成了年产100万辆、拉动经济1000亿元、上下游从业人员约100万人的产业规模。

有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中国电动汽车保有量还不到500万辆，而以“老头乐”为主的低速三轮、四轮电动车的保有量，早在2019年便已超过1000万辆。

交通事故频发

在占领三四线小城镇和农村市场后，“老头乐”逐步向一二线城市蔓延。即使是在北上广深这样的大城市，也会看到老年人驾驶着“老头乐”逛街买菜、接送孩子。

有人调侃：拥有一辆“老头乐”，可以承包老年人一整天的快乐——上午，一路无阻地抵达菜市场，提回一大车最新鲜的战利品；下午，早早地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接上放学回家的孙子孙女，灵活穿越晚高峰；晚上，载上老伴慢悠悠地驶往公园，以一曲广场舞结束充实的一天。

然而，很快，“老头乐”就出了状况。

城市里交通繁忙，监管缺失的“老头乐”屡屡犯规，违规逆行、违停、闯红灯等情况时有发生，导致交通安全事故频发。

北京市公安交管局数据显示，2022年，北京共发生违规电动三、四轮车亡人交通事故131起，死亡138人；2023年上半年，这类事故起数同比上升四成，死亡事故已占北京交通亡人事故的近10%。

（马路上违规停车的“老头乐”）

“说他是机动车，它不用考驾照，说它是非机动车，它还在机动车道上走。”有专家就指出，实际上，“老头乐”在违法的边缘试探已久：“老头乐”原型车的用途是场地内用车，园林、牧场、厂区、景区里才能用这种车型，但在营销上，车企有意引导这是“电动汽车”。本不耐撞的安全隐患，也让“老头乐”背上“移动骨灰盒”的恶名。

政策不断收紧

为规范低速电动车市场发展，国家陆续出台了一系列国家标准和政策。

2016年10月，国务院批示同意关于低速电动车“升级一批、规范一批、淘汰一批”的工作思路；

2017年，低速电动车国标在工信部正式立项，提高行业准入标准；

2018年11月，工信部等六部门印发《关于加强低速电动车管理的通知》，严禁新增低速电动车产能，“老头乐”等老年代步车属于被纳入监管的低速电动车范畴。

2021年6月，工信部发布了《纯电动乘用车技术条件》意见稿，其中对纯电动乘用车的部分技术条件进行修订，同时也明确四轮低速电动车将作为纯电动乘用车的一个子类，命名为“微型低速纯电动乘用车”，并提出了产品的相关技术指标和要求。

（微型低速纯电动乘用车相关技术指标）

监管真空一旦被填补，“老头乐”市场应声下滑。

据高工产研锂电研究所（GGII）数据，受行业清理整顿政策的影响，2018年四轮低速电动车的产量规模开始缩减，为123.3万辆左右，低速车销量首次出现下滑；2019年，大批企业停产整顿，低速车产量不足上一年的一半，为85万辆；2020年，低速车市场环境更加严峻，产量进一步下滑至71万辆；受政策及市场景气度影响， 2021年行业产量只有约32万辆。

面对市场的变化，低速电动车企业纷纷开展自救。如老牌低速电动车厂家御捷、雷丁、富路、金彭等，通过收购、兼并或升级，获得了新能源乘用车的生产资质。但更多的中小厂家因缺少资金及核心技术积累，只能被市场淘汰。

（截至2021年，已经离场的注册资本1000万元及以上的“老头乐”企业 来源：立方知造局）

“转正”的代价

2021年，低速电动车被纳入微型纯电动车的管理标准，意味着“老头乐”不再处于灰色地带。但“转正”的代价是行业的正规化，首先是产品质量必须符合新国标。“把产品做达标并不难，难的是达标后成本价格也高了，丧失一大批购买者。”一位曾生产过“老头乐”的厂家坦言。

不仅如此，“老头乐”的转正，也意味着车辆必须上牌照、驾驶者也必须持有驾照。以往那些奔着“不用考驾照、不怕扣分、不用上保险”的顾客只能放弃。而那些拥有驾照的人，相同的价格下，谁又会选择购买一台“升级”了的“老头乐”？

更为严酷的是，在“微型纯电动乘用车”这一赛道上竞争的，不光是“转正”的“老头乐”们，还有来自新能源车企推出的微型电动车产品。

在低速电动车优胜劣汰的同时，许多新能源车企已瞄准了这个缺位的千亿市场，推出了各种微型电动车产品，如五菱宏光MINI EV、长城欧拉R1、上汽荣威科莱威、长安奔奔E-Star、东风风光MINI EV、奇瑞QQ冰淇淋、吉利熊猫mini等，均对低速电动车企构成冲击。

2019年7月，“国民神车”五菱宏光MINI EV出炉。上市第二个月，力压特斯拉成为新能源汽车月度销冠。五菱宏光MINI EV用上了锂电池，售价不到3万元，而同时期用上锂电池的“老头乐”产品，售价都在4万元以上。

在新能源车企的降维打击之下，低速车企业转型升级后推出的达标产品，市场销量也并不佳，最终转型失败的案例并不少。

河北御捷车业，自2018年起陆续推出纯电小型SUVK-ONE及多款微型及小型电动轿车，因销量不佳而停产收场；雷丁汽车曾是“老头乐”一哥，2021年推出微型纯电汽车芒果，售价从3万元到5万元不等。去年前三个月，雷丁汽车仅卖出1辆，最终陷入资金危机，走向破产。

退场倒计时

尽管“老头乐”车企的转型升级之路异常艰难，但转型升级后推出的达标产品，已不同于以往的“老头乐”。曾经的“老头乐”会就此退出江湖吗？

随着过渡期临近，各地清退“老头乐”的进程加速。上海、河南、江苏、安徽等省份已出台有关加强监管及限制上路等有关政策，北京市自今年1月1日起，全面禁止违规电动三轮、四轮车上路行驶。

此外，还有一些地方的违规电动三、四轮车也将陆续淘汰。山东禹城对于2022年10月1日前购买的违规电动三轮、四轮车设置过渡期至2023年12月31日，2024年1月1日起，全市违规电动三轮、四轮车不得上路行驶。包括天津、安徽合肥、山东德州等地的违规三、四轮车在2024年也将陆续不让使用。

然而，“老头乐”的退场并非一蹴而就。有媒体调查，目前市场上绝大部分“老头乐”仍属于违规电动三轮车、四轮车，即未经工信部许可生产、未列入《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公告》、车辆性能不符合机动车安全技术标准。

记者走访中发现，目前“老头乐”仍有市场，生产端并没有完全中断。有厂家坦言，“有的车型没法挂牌，但是郊区或者农村查得不严，很多人都不挂牌。”而在销售端，一些网络销售平台上仍有售卖“老头乐”的身影，也有平台商家“善意”提醒：“电动四轮车不能上正式牌照，介意者勿拍”。

（网络平台仍在售的“老头乐”车型）

交通运输部管理干部学院教授张柱庭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对“老头乐”的清理整顿，要严控源头的增量，“对现有的生产和销售企业进行整顿，严禁借非公路旅游观光车的生产许可名义，借残疾人机动车生产的名义超范围生产或者销售低速电动车产品。”而对于市场上的违规产品，张柱庭表示，可采取置换、回购、鼓励报废等方法，加速违规产品的淘汰。

同时，张柱庭也表示，取缔不合规的电动车，也要考虑对老年人的出行造成的影响。“要尽快找到合理合法的供给产品来替代老年代步车。现在城市里面的公共交通主干线，大多都对老年人免票，这样能够解决一部分老年人的出行问题。而在支线上、没有公共交通的地方，有些社区现在也开始探讨，能否用合法的电动车作为小区内循环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