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我的“野羊子”（节选）

本文转自：深圳特区报

■ 赵艳

见到我的时候她有些吃惊。

我自我介绍后说，“我加了您好友，您可能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请我去接待室，接待室和办公室之间是一条走廊，我们边走边聊着，走廊很长。

我在网上看过她支教时的照片，那时她小脸胖乎乎的，短发，大额头，眼睛不大但很清澈，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与野羊子的形象似乎不像，又似乎很像。

我在她办公室见到她的一刹那，那熟悉的额头，眼睛，一下就和多年前她支教那张照片重叠了，真的是她啊！但又不是她了，眼角额间明显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上眼窝稍有内陷，眼里有中年人的沉静，简洁地束了条马尾，黑色衣裙，大方沉稳。

眼前的她和那张支教照片里的她，隔着悠悠岁月，十余年人生。人生有几个十余年呐！在深圳，十余年的奋斗可能意味着令人瞠目的财富，事业有成。正青春的适龄女孩可能遇到志同道合的爱情、幸福的家庭、美满爱情结晶……又有多少人愿意把自己的十余年，奉献给陌生的贫困孩子!

我大概说了寻找她的过程，她有点感动。我顺势跟她约采访，说先把采访提纲发她看看，她拒绝说那已经是过去太长时间的事，关于支教自己现在做得很少，很多九零后做得很好，还有太多值得书写的人。那个阶段于她来说，就是她的一个使命，她来了，完成使命，实现了她的人生价值，就行了。

她说这些年从本心来讲，她特别不愿意接受采访，她只是发自内心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并不想被放到公众面前去接受颂扬。她也举出几个去年、前年拒绝的“重量级”采访，我还想迂回争取。

她说：“咱东北人都直来直去，我也就跟您明说了，我真的不喜欢采访，所以一直拒绝。”那平静的话语，坦诚的眼神，坚定的神态，不平凡的曾经，还真就有几分野羊子的神韵。

提起野羊子，我行走中曾数度于悬崖峭壁间遇到过山羊群，只不知是否野羊。有一次我在山顶席地而坐，眼前的山崖忽然像动画一样，探出一颗羊头来，须臾之间七只山羊鱼贯而出，两只大的，五只小的。它们就在我面前三五米处站定，气定神闲地打量我，我也不出声，微笑地望着它们。彼此适应一会，我开始轻声和它们聊天，它们的眼神坦然纯净，我试着挪近时，它们很警觉，也小步移动，过了一会，它们像阵风一样消失在山崖下。我小心翼翼趴在山边，探出半个头去，落差几百米的峭壁，近百米处有一队小不点迅速移动，顷刻间就不见了。

她送我到电梯口，帮我按了电梯。

我望着眼前这位普普通通的她，一个做出过那么了不起的事迹，却丝毫不标榜自己，不居功自傲的她，心中敬意更浓。

十余年里，她为贵州山区的孩子们募集到近千万善款，捐建筹建十多所希望小学，为600多名贫困生找到爱心资助，为当地募捐20000多张爱心书桌，为大方县学生定制近10000套新校服……在这一份份具体数字背后，是她无怨无悔付出的艰辛和爱，还有一个女孩一生中最美的光阴。

她荣获“全国道德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五四’青年奖章”“全国扶贫先进个人”“全国百名优秀志愿者”“全国最美乡村教师”“广东省优秀共产党员”“深圳市‘文明使者’”等光荣称号。深圳人民和全国人民赋予她诸多荣誉光环，可她依然淳朴，甘于平凡。

我眼前闪现出贵州广袤山区一角，山间小路上有一个如野羊子般矫健行走的身影，那身影的脸庞清晰可见，是支教照片里充满朝气的她，执着坚定。一会儿，那身影的脸又幻化成刚见过的淡然的她，沉稳坚定。

我不断想起她，一想起她就觉得自己也有了力量。也想像她那样，尽己所能，发一份微光。也想像她那样，坚定平淡，简单绵长。

这位深圳女孩的名字，叫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