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火笼梦里暖

本文转自：兰州晚报

小时候一到冬天，家里的取暖宝物就登场了。

那是随身可携带的暖手宝——火笼。勤快的母亲起早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和弟弟在内置的钵里放些木炭，上面平铺好几层柴火灶里新鲜出炉的炭火，压成厚实的小土丘模样，上学就提着拱桥一般的提手出门了。要走的那段上学路足足有半小时之远，但有温暖内胆的小火笼，就像怀揣在手的热水袋，时刻给我们传递着温暖。火笼里的红炭，闪烁着微黄色的火光，忽明忽暗的，抚摸着我们的小手，透过手走进胳肢窝，蔓延至我们的全身，脸蛋也红扑扑的，让人分不清是冻的还是热的。进了教室，小火笼就安静地守候在一旁，听我书声琅琅。

长长的路，簌簌的雪，猎猎的风，还有在风雪里醒着的火笼，即使许多年过去，依然会牵动回望的目光，会温暖许多世事的苍凉。

在奶奶那，火笼是大自然馈赠的烤箱。红薯是冬天里人见人爱的零嘴，烤着好吃，放在火笼里烤更是一绝。记忆中，奶奶常变戏法式地给我们烤小红薯吃。剥开皮的那一瞬间，微黄的薯皮流淌着糖浆一般的果肉，一口下去，烫嘴也在所不辞，那份软糯绵香在齿间弥漫开来，味蕾也吸引着肚里的馋虫一并欢悦起来。那是一种文火慢炖的香甜，浸润了时间的沁香。虽然现在我们可以用空气炸锅机烤红薯，但烤出来的红薯像富家千金，太过精致和美丽，没有原先木炭里灰头土脸而出的生气，总觉得少了点味道。如今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六年了，再也寻不到她火笼里那种悠长的美味。

冬天光照不足，火笼就成了村里人喜闻乐见的烘干机。袖套、手帕、袜子、毛巾、手套、鞋子、裤子，都常常被火笼关照。有一次，调皮的弟弟跟邻居家小孩打雪仗，校服的裤脚里都是雪，湿得透透的，第二天上学根本没法穿。母亲就拿出了火笼，里面放上厚厚的一层炭火，裤脚就惬意地耷拉在提手上，铺展开来的它们在一个晚上的酣睡下，干爽得近乎有点酥脆。如今生活条件好了，自带烘干的洗衣机、暖风机随处可见，然而如火笼一般真挚地把温暖留存在衣物里的深情不复再见，偶尔看到一些村里还保留着嫁妆有火笼的习俗，寄托一份对新人日子红红火火的美好祝福。

前年的一天，我在老家给旧物“断舍离”，那个落满灰尘的小火笼被母亲执意挽留了下来，一幕幕小时候烤红薯、烘衣物的回忆，复原了我心底最暖的童年。那一刻我明白了母亲的决定，我企盼着我五岁的闺女在农村小住的寒冬里，也能感受这份古老的温存。

如今人到中年，愈发觉得火笼是冬天大自然与人类的情感联结。取材于自然的木炭，将自己默默潜藏在火笼这一方狭小的世界里，选择寒冬燃烧自己慰藉人类，让人间洋溢着与自然亲近的温暖与清欢。

这几天突降大雪，空气里都是无孔不入的寒气。多想沿着岁月的长河溯流而上，重走一次火笼相伴的上学路，尝尝奶奶火笼里变戏法变出的小红薯，闻一闻母亲用火笼烘干出来的衣物香，让这个寒冬漾满温柔的暖意。

□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