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明月，属于孤独的人

作者：黎荔

北方的冬天，夜色总是来得特别早。才到下午四五点，便已又冷又昏黄，房间里没有明晃晃的光了。听着北风吹得门窗沙沙地响，冬天封住了你的门口。你哪儿也不想去，只对着窗外的一棵树发呆。树上的枝条，越来越少，树下的落叶，越堆越厚。

你打量这冬树，树的肌肉绷紧，在等待春天的弓。在交错的枯槁树枝上，深邃的灰蓝色夜空，渐渐地笼罩了下来。一轮冬天的月亮升起，无论圆月，还是弦月，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凌厉感觉——为什么树上不能结出一碗蜂蜜一样的月亮呢？是不是天气开始变得很冷很冷时，万物的隔阂也会变得越来越大？

数千年的岁月里，每个喧嚣的白日之后，我们总会期待着一轮月亮。它有时是小楼绮窗外的一弯新钩，有时是关山大漠里的新磨飞镜。而冬天的月亮，总感觉比任何季节都要明亮一些。也许是因为冬天气温低，空气中没有很多的水蒸气，空气比较干净，透明度好，折射率低，月光可以毫无遮拦的到达地面。也许因为冬天太阳离地球近，所以看起来月亮那么明晃晃的。也许因为冬夜寂静，穿过萧萧空林，寒风吹亮了月光，当月光映照积雪，雪光月光相映，就更加明亮了。让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月光，哪里是雪色。

即使没有风雪弥漫，月亮照着湖泊池塘，一片片有裂纹的冰面，就像是破裂的镜子，月光染上了寒意，也显得清光明澈。如果说，其他季节的月光如水，那冬夜的月光，则如冰，似雪，那么亮，却又那么冰凉，在季节的荒芜中，冬天的明月比以往更皎洁，更分明，仿佛能看到月亮上的桂花树，那里是千古嫦娥的居住地，琼楼玉宇，天上宫阙，碧海青天，永恒寂寞。

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整个冬季三个月六节气十八候，寒风凛冽，历经千万年光阴的月亮，不动声色地升降来去，在冬天的霜雪上，描绘着淡淡的光华。一个个冬夜，无数窗口亮起灯火，成群结队的城市烟尘涌向苍穹。一群群蓬松着羽毛的麻雀，灰扑扑地飞起，喧噪着划开冬天的清冷。世界上大概有不可胜数的树木不可胜数的麻雀不可胜数的茫茫霜雪，却只有广袤夜空上，这一轮冷冷的月，把银辉一泻千里。

月明似水，月寒似冰，天空像是一面巨大的冒着寒气的镜子，月亮更似冰块雕琢而成的一般。冬夜的月亮，是真的冷，也是真的美，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清冷之美，属于冬天限量出品。只有在冬天，才可以穿过树枝看到月亮，也只有冬天，月光无障碍的穿透树林，光影之美，宛如图画。漫长而寒冷的冬夜，人们早早躲进屋子里，烤火取暖，汤羹茶饭，遗忘了其他，却不知道，窗外的天地，静谧而美好，当皎洁的月光洒下来，世界如梦似幻，冰清玉洁。只有孤独不曾安定，或者心有牵挂的人，才能真正领略冬夜的月色吧？冬天的明月，大概只属于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