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步散文：《察罕，一个让甘州念念不忘的名字》

察罕，一个让甘州念念不忘的名字

周步

1226年6月，蒙古大军来到甘州城下。

这时候沙洲已破。肃州在蒙古军队的强攻之下，坚守了一月有余，终因寡不敌众，兵败城破。当然，蒙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甘州和凉州城池尽管更加坚固，但城破之日，只是时间迟早而已。那一年，成吉思汗64岁。

蒙古大军采取的是迂回战术。1226年2月，从欧洲凯旋归来的成吉思汗亲率20万大军再征西夏。一路大军从西夏北部沙漠西进，来到西夏十二监军司之一的黑山威福司治所黑水城。按照当时蒙古军队的预测，西夏在蒙古强大的军事压力之下，定然会开门受降，但结果恰恰相反，西夏非但没有主动出降，反而私下和金国签订了严重威胁蒙古汗国的条约。于是，蒙古大军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黑水、兀剌海二城俱破。之后由北往南，大军直逼肃州。

肃州守将昔里都水很有辩才。嘉定三年(1210年)，昔里都水出使蒙古期间，与蒙古将领、御前首千户察罕多有交流，通过察罕，昔里都水了解到成吉思汗有一统天下之意，便有归附之心。现在，蒙古军队围攻肃州，他射书城外，欲以内应，归顺蒙古。因谋事不密，为其他将领所杀，全家遇害。后肃州城破，盛怒之下的成吉思汗下旨屠城。后得知详情，肃州除昔里钤部亲族、家人、奴婢“得免死者百有六户”其他尽皆杀之。这也是河西走廊在元朝时期人口骤减的主要原因。现在，蒙古大军兵临甘州。

甘州守将是曲也怯律。曲也怯律是蒙古大将察罕的父亲。真的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让察罕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和自己多年未曾谋面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方式在战场上相见。

察罕原名益德，是西夏将领曲也怯律和一位小妾的孩子。察罕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因不为嫡母所容，迫使他的母亲改嫁给了一个牧羊人。察罕十三岁那年，有一次放羊的时候，他把木棍插在地上，脱下帽子放在上面，跪拜致礼。这一切被打猎经过的成吉思汗看到了，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察罕说，我听说有大官要来到这里，先学习一下礼仪。铁木真很是惊讶，把他带回营帐，叮嘱皇后好生培养。这个孩子成了成吉思汗的第五个养子。成人后，赐名察罕，并给他婚配弘吉剌氏的女子为妻，让他掌管内廷事务。再后来随军出征，多建战功，察罕做了成吉思汗的御前首千户。此次征战河西走廊，察罕为首要将领。现在，察罕率军围攻甘州，守将正好是他的父亲曲也怯律。

曲也怯律是西夏重臣之一，官至金紫光禄大夫、平章政事。早在十几年前，蒙古部队围困中兴府，西夏无奈，只得嫁女求和，派遣的使者就是曲也怯律。后因战事紧急，曲也怯律去镇守甘州。西夏和蒙古之间的战争，打打停停了几十年，基本没有消停过。现在，从欧洲得胜归来的蒙古大军，兵锋正劲，所向披靡。两国之间的军事实力，现在已是天地悬殊。底盘一天在缩小、力量一天天被削弱的西夏，根本没有胜出的可能，和平解决当然是目前的最佳方案。于是，察罕致书城中，告诉了父亲及西夏军民蒙军的实力和大势所趋，希望他们能够看清形势，为了甘州子民的生命安全，做出正确的选择。

对于这些，曲也怯律早就明白。他当然不能让甘州成为第二个肃州。为了更多无辜的西夏生灵免遭涂炭，经过艰难抉择，曲也怯律决定听从儿子的建议，以投降的方式换取甘州的安宁。但这些却被副使阿绰知道了。于是，副将阿绰与其他35人合谋，在一个突然的时刻，杀害了曲也怯律父子，同时杀害了使臣，号召军民，坚守城池。顽强刚烈甚至有些狂徒性格，是党项族的一大特色，这也是西夏这个国家能够在宋、金、辽等大国之间顽强存在了近180年之久的主要原因。党项民风强悍，由此可见一斑。

不日后，甘州城破。

屠城。这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在征伐的道路上下达的又一道命令。

蒙古大军在横扫欧亚的征途上，屠城的手谕屡见不鲜。这种威慑，确实让很多地方官员在蒙古大军到来的时候，无可奈何的选择了弃城投降或者归顺。这时候的整个甘州，也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的阴影之中。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作为主将、也作为最大受害者的察罕站出来了，他满含热泪的向成吉思汗陈述甘州的情况，恳请大汗以慈悲为怀，放过这些无辜生民。

成吉思汗和帐前的将士们感到非常惊讶：有仇必报，这是千百年来华夏大地上奉行的一个基本认知。虽说当初曲也怯律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而且他已经明确表示以和谈的方式，解决甘州的问题。在即将投诚归顺的时候，却被他人所杀，于国于家，都是此仇必报。现在，身为主将的察罕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敌国的军民求情，恳求大汗放过甘州子民，这实在有些出人预料。

察罕声泪俱下的说，跟随父汗征战多年，我深刻的懂得了一统天下的意义和大势所趋。但杀害父亲和弟弟的，是副将阿绰和其他35人，与城中民众无关。我能够为母国所做的事情，就是力所能及的保护那些被奸人蒙蔽的无辜民众。战争的目的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而不是让天下的黎民百姓因此而受罪遭殃。“父汗，如果我们改变战后的优待服务，普天下的老百姓定会感念您的仁慈和恩德而诚心归顺。屠城的结果是得到了土地，却失去了人民，这样的结果，不是您所教导我们要夺取的胜利。”察罕说。

成吉思汗看着察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于是，除过谋杀曲也怯律父子的阿绰等36人斩首，其他甘州民众，全部免罪。又过了一年，蒙古军队攻破兴庆府，根据成吉思汗的遗言，屠城西夏首都兴庆府。察罕再次站出来，恳求窝阔台及众将，除过皇族之外，西夏民众得以生存。

察罕在甘州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他却用生命最本真的慈悲认知，唤醒了另一个生命对战争和胜利的思考，从而保住了数以万计的甘州民众。后世甘州大事年表记录了这一事件。察罕，也就成了一个让甘州念念不忘、写进甘州史册且在甘州大地闪闪发光的名字。

2023.6.4于昌平

周步，作家，诗人。甘肃山丹人。现居北京。写作题材以西部地域历史散文居多。作品获第二届沂蒙精神文学奖、金张掖文艺奖等多个奖项。作品入编多个文学选本。多部作品被拍摄成电视散文等在电视台、广播电台朗诵播出。主编《中国企业发展报告》等图书项目。某文学网站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