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岁月把我搓成了绳子，一头连着父亲一头连着女儿

文|王建华

“爸爸，歌！”这是女儿回家后常常说的一句话，当然，有时也会调换一下语序。如果不是妻子复述一遍：“爸爸，哥？”我们都还没注意到这个谐音梗，结果一家三口笑作一团。

即将参加中考的女儿有些紧张和焦虑，但她有自己的解压方式，听歌就是其中一项。三年住校，每个周末回家，她总爱围着我转——征用我的手机放歌。这种爱好我们又怎能不支持呢？因此，“爸爸，歌”这句话里就常常生出许多欢笑和温情。

为人父，总想把最好的教育留给孩子。我也不例外，抓住一切机会，或潜移默化或苦口婆心地履行着家庭教育的义务。譬如，一得空闲，我就拿起书报阅读，一来这是自己心头所好，二来想着以身作则，身教重于言传。实在忍不住了，也会滔滔不绝地给她讲一通诸如“每逢大事有静气”“眼因多流泪水而愈益清明”之类的道理。我是不厌其烦，她听明白没有，听进去多少，我心中却没有底。但我必须得这样做，谁叫我是一个父亲呢？像天底下的父亲一样，像我的父亲一样。

我的父亲？我突然想起，我是父亲，也是儿子。抑制的愧疚，终于像火山一样苦涩地喷发出来。我有多久没有回去了？电话那端，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老迈而低沉，可传入我耳朵的，依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千叮咛万嘱咐。原来，漫长的岁月早已把我搓成了一条绳子，一头连着父亲，一头连着女儿。而我，却顾此失彼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常带我去镇上赶集。有一次，他见我蹲在一个书摊面前，着迷地翻看着那些小人书，平日里十分节俭的父亲竟然爽快地为我买了好几本。这样的头一开，我买的书、读的书就渐渐多了起来。父亲用这种方式使我相信：我是喜欢读书的。

印象中，父亲很少严厉过，他好像摒弃了“黄荆条下出好人”的古训。事实证明，他的鼓励，成了我人生轨道上最大的助推器，远远胜过黄荆条子。上学时，我若是考差了，他绝不会发雷霆之怒，而是不断给我加油鼓劲；我工作后，他并没有在别人羡慕的眼神中坐享清福，反而鞭策我继续学习深造；对人到中年的我，他也像对孩子一样，总是激励赞赏居多。或许，父亲并不知道什么叫“润物无声”，但他在我心里种下的爱，分明生了根，发了芽，牵得藤藤蔓蔓，枝繁叶盛，一直到我做了父亲，又在女儿身上滋生漫长。

去年某日，我送女儿回学校，在车上，她依然专注地听着喜欢的歌曲。还真是个懵懂的小女孩，我心里笑她。到了学校，下车前她急匆匆地对我说：“对了，爸爸，今天是父亲节，祝您节日快乐！”这丫头，终究还是长大了，一句话让我温暖了一年。我的父亲，却没有享受到这般待遇。那天，我鼓了很久的勇气，终究还是把祝福的话语吞进了肚里。我甚至自欺地想：父亲也许不会在意这些节日吧？

转眼又是父亲节，我希望收到的礼物，是那个从考场出来、欢快蹦跳着奔向我，嘴里喊着“爸爸，歌”的青春身影。而在乡音萦绕的地方，我的父亲也会收到他最希望收到的礼物——“爸，我回来了。”

（本文作者为四川遂宁人，基层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