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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油的身世
本文转自：三峡日报
诗意峡江
一滴油的身世
□肖筱
1
太阳有气无力。太阳下点油菜的你
也有气无力。泥土在你的锄头下
一寸一寸被打开。每挖一个窝子
你就要坐到小凳子上喘息一会
小凳子是随身带的，没有它
你已支撑不起自己瘦小的身体
你的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对凳子的不辜负
这一辈子，
你没有辜负过谁
但谁都辜负过你
没有辜负过你的，
只有庄稼
比如土豆，比如玉米，比如麦子，比如
这油菜。
它们用一茬茬的收成
感恩你，报答你
所以，
你要赶在霜冻到达之前
把这些小小的油菜籽种进土里
给它们一个温暖的家
2
油菜比赛似的长，披一身绿
油菜花比赛似的开，顶一头黄
你拖把小凳子，坐在花丛里
想起自己的十八岁，一顶大花轿
把你抬到了这里
从此你花儿一样的身体
像这油菜花在风中起伏，荡漾
看着四个孩子一天天比油菜
长得更高，更壮
你欣慰地笑了
你的欣慰，比油菜高
比群山低
3
饥饿的年代。锅铲和锅摩擦出
刺耳的声音。一滴油
有效中和了它们的矛盾
面黄肌瘦的孩子们，像一个个小纸人
在风中站立不稳
还是一滴油，给他们每人塑造了一架骨骼
像挺拔的树木，每天都长势喜人
后来，他们一个个进了城
一壶壶菜油，又带着你的使命
一次次，来到城里的餐桌上
你的汗水，才能让他们的骨头更坚，更韧
今年的油菜花比往年开得更艳
但现在，你伺候不动它们了
（身体里那个病魔，已由潜伏
变成了公开挑衅）
一地油菜花，像一地嗷嗷的小儿
扯着你飘摇的身体
喊娘，一声又一声
4
你走之后，那些瘦瘦高高的油菜秆
很快就黄了，枯了
像打不起精神的你手抓窗棂
倚窗而立
又像抱着自己哭的弃儿
一次次低下头去
它们又一次听见你说：抬起头来！
风雨中它们昂起头，
成为盛接雨水的容器
但他们拒绝腐烂，甚至
长霉也不允许
它们集体站在稻场里
像跪得整整齐齐的孝子贤孙
等待抬棺的人
抬着你，从它们面前经过
想抓住你，却只抓到一把
浸着眼泪的空气
5
那些小小的菜籽，被倒进大大的机器
很长时间，没有一滴油流出来
一旦第一滴流出来，后面的紧跟着
一滴接一滴，由点连成了线
由线连成了片
像你在世时，拼命忍住的疼
不吱声，不呻吟
疼着疼着，就把一生耗尽
但它散发的香气，浓烈，纷乱
仿佛囚不住的灵魂
明目张胆越了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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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照生成时间：2024-03-23 08:4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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