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的谢幕：极度高傲又极度自卑，将人生活成矛盾又扭曲的闹剧

贾家人出身国公之家生而贵族。但偌大的京城充斥着三六九等的人，贾家只是金字塔顶层人物，更多人活在他们脚下，需要仰之鼻息。柳湘莲就是这么一位人物。

柳湘莲是贾宝玉的好朋友，当初秦钟活着时众人交情莫逆。

他本也是京城世家子弟，奈何家道中落，父母时就已经窘迫。到他这代，父母死后便孑然一身，自己话说是“一穷二白”。

柳湘莲很穷，穷到看见朋友秦钟死后坟“动了”，还需要现搞了钱才帮好友修葺了坟茔，可见他手中之艰窘。

但就是这样一个破落户子弟，也不能小看了他。

柳湘莲虽然穷，却将世家子弟玩乐一套锻炼的炉火纯青。他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

柳湘莲家几代世家传承，见识、能力和品味不比贾宝玉差，深受赖尚荣这些底层崛起之士吹捧造势，为他打出名气，建立人设。进而引得权贵与之交往，比如贾宝玉。

柳湘莲的社会关系非常复杂，他既能给尤三姐的老娘生日堂会串戏，又能做贾府公子贾宝玉的好友，救是他从底层逐渐出名的缩影。

柳湘莲出名结交权贵的目的也不难猜，只为东山再起重建柳家。奈何他性格孤傲、倔强，不像蒋玉菡那般舍得卑躬屈膝，忍辱供权贵狎戏做娈宠，即便守着金山也一无所获。

那些与他交往的权贵们，大多觊觎他人，不安好心。致使他整日周旋在这些人中间与“帮闲”无异。看似风光，实则除了贾宝玉等几个小伙伴，没人看得起他。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柳湘莲又是鄙视又觉羞愤。他想以朋友人设获得帮助，而不是戏子伶人一般被人侮辱。这丝尊严成了他不容别人碰触的底线。

结果，薛蟠偏偏就踩了他的红线。

赖尚荣上任之前大宴宾客，柳湘莲出席却被薛蟠一再骚扰。让他极为愤怒，打定主意要给他教训。他和贾宝玉交代，“眼前我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其实是告诉宝玉，他要对薛蟠动手。

如果贾宝玉是贾琏，一定会明白柳湘莲的意思，没准就去劝谏薛蟠不可造次。可贾宝玉没听懂也无能为力，柳湘莲对此也没办法。

（第四十七回）柳湘莲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别过了。”

柳湘莲看透了这些权贵的真面目，薛蟠就是试探，如果他今天忍了，明天会有更多人上来骚扰，更没有人愿意真心帮他化解窘况。再呆下去不免被人所趁。薛蟠只是加剧了他离去的决心。

柳湘莲的尊严让他不以色侍权贵，明明坐拥宝山却一无所获，想想这几年的含羞受辱，本就极为愤怒。薛蟠一介商贾目不识丁，却偏偏有钱有权势，为他所渴望而不及。

如今这般腌臜人物也来骚扰他，势必不能忍。于是薛蟠成了他长久积郁的发泄口，一通老拳打得痛快，随后扬长而去。

柳湘莲走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他之前虽说要出去个三年五载，到底去哪里也没明说。

那个年代出门创业并不简单，处处掣肘不说，资源、人脉柳湘莲一样不占。

像贾探春所说“出去闯一番事业，自有我的道理”，其实从《水浒传》众梁山好汉的经历来看，底层人创业并不容易。

那拼命三郎石秀样样出色却也混得并不好。更多还是靠家族、靠朋友才能扬名立万。

所以，柳湘莲走了不久就又回来了。贾琏曾对尤三姐说起听说他回来过，问茗烟却又不知道。

此事当是柳湘莲没告诉贾宝玉，偷着回来只为打探薛蟠消息。

出去一圈就会发现他在京城的机会远比在外头更大，却需要解决与薛蟠的恩怨。

回来打听到薛蟠出去做生意后，柳湘莲又不知所终。再出场时，已经是贾琏下平安州路上邂逅薛蟠和他二人，却已经结为兄弟。

原来薛蟠回程在平安州，突然遭遇强盗抢劫，危急关头柳湘莲出现赶跑强盗。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薛蟠将之前恩怨一笔勾销，好生感激柳湘莲，二人便结为异姓兄弟。

薛蟠遭遇强盗这段故事，疑点重重，尤其柳湘莲最是可疑。十有八九是他故意设局导演了一场英雄救狗熊的闹剧。目的就是与薛蟠化干戈为玉帛。

贾琏不管他们究竟如何，一见柳湘莲有成家立业之念，便将尤三姐提议嫁给他为妻。当时柳湘莲一则刚与薛蟠和好，不敢得罪贾琏。二来也认为贾琏的小姨子不会如何差，便在贾琏的要求下将家传的鸳鸯剑给了他做定亲信物。

结果等他八月进京一打听便悔不当初。尤三姐是宁国府贾珍的小姨子，聚麀之诮街知巷闻。他被贾琏骗了。

贾琏虽然不敢得罪，但尤三姐绝不可为妻徒惹人笑柄。

为了自尊柳湘莲坚决退婚，万没想到尤三姐同样为了尊严自刎而死。

备受挫折的柳湘莲，本就是为自尊而自卑敏感。与尤三姐的处境十分共情。他本风尘之人不在意女儿贞洁，尤三姐捍卫自我毅然赴死，让柳湘莲幡然醒悟他错怪了好人，错失了贞烈贤妻而万念俱灰。

柳湘莲当时与当初的甄士隐和后来的贾宝玉一样，备受打击“生而无趣”。所以，当跛足道人出场度化时，便随之而去不知所踪。

柳湘莲的心愿是想振兴家业，与权贵虚与委蛇也是为借力。不想人心险恶诡谲，都要算计占他便宜，他不肯屈便得不到帮助。

他打薛蟠是对世俗之丑的反抗和愤怒，却又透着无尽的自卑和挫折。

他想方设法与薛蟠和好，是向世俗妥协的无奈之举。接受薛蟠帮助、定亲尤三姐，也是他出门碰壁后的所谓“醒悟”。

而他坚持退婚尤三姐，又体现出极度自卑又自傲的矛盾性格……

综上，柳湘莲这一生就没活明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总在变来变去中失去方向和所有，最终一无所获。

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

文｜君笺雅侃红楼插图｜清代画家孙温《绘全本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