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十八岁

本文转自：扬子晚报

我说，你怎么就十八岁了呢？这日子过得也太快了。

她说，哼，我怎么就觉得不快呢？你是嫉妒我！因为我十八岁了，你就老了。

好吧，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开始得意了起来。之前心心念念未成年人不能做的事，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了。比如烫发染发，比如穿耳洞涂指甲。

有失落吗？我问。

她说，有得必有失嘛，我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下。

啥？我那是阴影吗？

好吧，是羽翼，是你那丰满的羽翼！她边说边做手势，好似在舞台上激情地朗诵诗歌。

我想抱抱她，毕竟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她还算有情有义，同意我抱抱她。单位里有个女同事，总是很苦恼地跟我说，她的女儿自从进入青春期，再也不让她碰，更不用说拥抱。理由是，别扭！

妈妈抱抱女儿怎么会别扭？哪个孩子不是妈妈抱大的？我的眼前时常浮现这样两幅画面：我下班回家，等在小区门口的她一看见，立马从奶奶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奔向我，一边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妈妈”；还有一幅，我去幼儿园接她，她一看见我，立刻扔下手中的玩具，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我，然后将小脑袋久久地埋在我的肩膀上，所以，她读幼儿园时，我再忙也会去接她，享受她扑进我怀里的那种幸福与满足。

可是后来，我渐渐地抱不动她了，于是改为背。又后来，我也渐渐地背不动她了。我想再跟她表示亲热时，只能站着抱抱她。她有时会回应，同样抱抱我。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拥有了整个世界。有时她会不耐烦地催我，你抱完了吗？我则近乎撒娇地说，我抱不完呢！她便没好气地说，可是母亲大人，我要写作业呢。你难道明天想被老师叫去挨批评？我只得无奈放手。

我真的很喜欢抱她。抱着她时会生出一种强烈的自豪感，天哪，这么可爱的人儿居然是我生出来的。

可是，纪伯伦说，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却非因你而来。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我读了很失落，但又不得不同意大师的观点。有一回，我听见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跟同学打电话，笑得很开心。我很想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于是便蹑手蹑脚地想趴在她的门上偷听，最终放弃了。“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是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世界。如果她不打算请我去她的世界里坐坐，我应该礼貌止步，而非强行进入。

妈妈，我十八岁就是成年了，然后可以谈恋爱了对吗？桐突然在我耳边问。

啊——我不由吓了一跳，很想说，你虽然已经成年了，可是真的还很小。话到嘴边，绕了个弯：当然可以了，宝贝。谁那么有眼光，看上我家宝贝了？还是谁那么幸运，被我家宝贝看上了？

哈哈，八字都没一撇呢！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看看你是不是一个老古董。她狡猾地一笑。

你妈怎么会是老古董呢？你妈又不是天生就是一个中年妇女，她也曾经十八岁过呀！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心头分明多了一份压力。有女十八岁，青春靓丽，情窦初开。将来，无论是别人喜欢上她，还是她喜欢上别人，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只是这别人，一定一定要良善！

有女十八岁，让我这个老母亲又喜又忧。喜的是，她长大了。忧的是，她长大了。

俞亚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