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泉，我的心灵港湾

本文转自：沈阳日报

□王瑞起

还记得你在万泉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吗？还记得那些承载你情感和思考的文字是如何诞生的吗？还记得那些触动你，让你会心一笑、拍案叫好或潸然泪下的瞬间吗……今年是沈阳日报万泉副刊创刊70周年，来说说你与万泉的故事吧。

“万泉”70周年了。唐代诗人杜甫说过，“人生七十古来稀”，虽然现在古稀之年仍健在于世已经不再稀奇，但一张报纸的副刊能持续70年身心俱健，实属不易。1966年2月15日沈阳日报副刊发表我的第一篇文章《贫农女儿》，已经过去了57个年头。我与“万泉”的情缘，往事历历，心底氤氲。

在沈河区北三经街67号大院，有一座阳光充足的小楼。它是我过往时光中的一串回响不绝的音符。我的文学之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小楼。从临街的大门进去，一条深窄的路径，向左边弯去，中间一个花坛，两边草木有序地安排着。在车水马龙的都市，它却有一份只属于它自己的安静。更令我难忘的是那些在小楼内阳光充足的屋子里舞文弄墨的编辑们。57年了，编辑部早已迁至临街的大楼，副刊编辑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像优秀的接力运动员一样，把个“万泉”办得红红火火，终究成了一座坚固的文化城堡。比起那些曾经显赫的“京、评、话、杂”等文艺团体，它在经济大潮中淬炼得更加壮丽而烁烁光华。这座城堡，是我文学起步的地方，这里留下了我深深浅浅的脚印，见证了我几十年的岁月流变。

57年，我为“万泉”写过各类稿件成百上千。特殊年代，由于报纸的属性所决定，我也写过一些“跟风”“带节奏”的文章，这些早就被时间过滤掉了，毫无阅读价值，但它对我来说也不是一无是处，修养语言、谋篇布局、提炼主题，这些最基础的东西还都是在那时候奠基的。

1974年1月31日，沈阳日报组织了一次重要的小说座谈会。有19名重点业余作者参加了座谈。第二天报纸整版发了座谈会纪要，并编辑成册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暂且不谈那个座谈会的文艺是非，但它无疑是“万泉”经常组织业余作者学习交流的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案例。参会的那些作者，有很多人在“万泉”的培养下，改做专职的文化或文学工作，多数人在创作上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有的还成了相当级别部门的领导。我就是从那以后抛弃原来的专业，到出版社做了专业的图书编辑，并成了滥竽充数的作家。

那些年，报社每年都评选优秀作者，并给予奖励。我有幸多年上榜。当听到报社领导表彰说“你们的辛勤笔耕，为沈阳市的文化建设、繁荣文艺创作、提高全市人民的文化素养，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时，我心中窃喜，洋洋得意，仿佛自己真的成了那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现在回想起来，未免可笑。其实，蜡烛的光辉极其微弱，所辐射的光照范围逼仄狭小。它能照亮的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有微光扩散到周边。所以，作家的知名度都是从影响身边开始的。而影响度的大小，取决于你的亮点高度，即所谓“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弱者逞强，强者示弱，这是文化圈里的常态。钱钟书就说过：你觉得鸡蛋好吃，何必一定要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万泉”的实践让我醒悟到，真正好的文学作品，必须是植根社会，反映现实，悲天悯人，观照人性，还原灵魂本色的。写作者都有一个共同的体会，看到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发表，会有一种说不清、透心温润、不可替代的愉悦。现在我明白了，这种愉悦，来自于作家通过写作打开了一个理解生活、沟通生活、与生活和解的入口。

1999年，95岁的巴金先生因多种疾病住进医院，气管切开，身上插满了管子，仅靠鼻饲维持生命。巴老不堪痛苦，提出安乐死，可是家人和领导都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活下去。他整整遭了六年的罪。那情景在我心里一直郁结着沮丧着，无法排遣。2020年10月的一天，我在公园里遇见一些幼儿园的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埋葬一只死去的小猫。那埋葬的过程颇有仪式感。我忽然悟到对生命的虔诚和尊重是一件从小就应该进行的文明教育。于是，我把它写成了一篇题目叫《秋天里的一场送别》的散文。写完后，我如释重负，似乎找到了我与生活不睦的症结，沟通了，理顺了，也就不再纠结苦闷了。

日常生活中，我经常打车出行。有两次我都遇见司机故意绕路，多收了四五元钱。那以后我就经常提醒司机说，这条路我熟，你左拐，或者右拐往东上辅路。弄得我每次打车都心存警惕，不得休闲。后来我遇到一个司机，先是互不信任，后来他路遇一个临产孕妇，因为要送她去医院，让我提前下车，免收我的车费，还将自己的毛毯裹在孕妇的身上，弄得满是血渍。我把这件事写成了一篇题为《信任》的随笔。从此，我与生活和解了，不再互相猜疑。

让我不开心、郁闷寂寥的事，不说天天都有，也算是经常吧。林清玄说：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特别是上了年纪，总觉得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没完成，各种遗憾堆积如山，喘气都不顺。后来我遇到一位老人，她在生命末尾的最大心愿就是想把一辈子的情感经历写成一本书。这件事引发了我的倾诉欲望，便把它写成了一篇人物散文《老奶奶的美好生活》。写完后我轻松了许多，如同孙悟空掀翻了五行大山。

退休了，社会的大戏已经谢幕，能够平心静气地做回自己。在自己觉得不开心，压抑失意，与生活发生不和谐的时候，我就会进入“万泉”，用文字与生活沟通，研磨醒悟，召唤回那些美好的体验。“万泉”，成了我安放灵魂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