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定见过

本文转自：开封日报

廖天元

“五一”假期去重庆，在一家火锅店点好菜，我随手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接过菜单，她突然对我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不由把身子向外挪了挪，有些吃惊。抬头，见是一位约40岁出头的女士，朴实、微胖，两只眼睛正发出疑惑而期待的光。

这张面孔，对我而言全然陌生。我的生活和工作圈里没出现过这样的人。

我笑了笑，没有出声，这位女士肯定认错了人。我怕她尴尬，笑得有些克制。依我往常的个性，我会哈哈大笑，或带着自嘲，或夹着鄙夷——这是多么俗套的情节，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竟然有陌生人搭讪。

我问她老家所在，她热切地回应我，具体到她生活的垭口。我心头一热，竟是离我老家不到50公里的地方，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见了。至于往昔见过没有，万千红尘，芸芸众生，我不敢贸然地肯定或者否定。

她一口咬定见过我。我含糊着和她应答，其实心里有些防备，疑惑她在殷切的背后是否有其他的目的。我突然嘲笑自己：如果她对我的态度很冷漠，我会不会鄙视她的势利？

想起读书时有李姓同学和她的老家在一个地方，我试着问道：“你姓李？”

她惊喜得差点叫起来：“你怎么知道？你想起我来了？”不等我回应，她就开始诉说到这座城市后的“故事”。她急切地向我求证——你认识谁谁谁吗？那个谁谁谁在哪里工作……那些陌生的名字，我一概不知。我摇头，她不甘心地喃喃自语：“那我们一定在某趟车上见过。”

从县城到老家，20多年前挤车的场景在我脑海里闪现。我有些苦笑，谁能在车轮滚滚中记住那惊鸿的一瞥？她应该是想念故乡了吧。

她在旁边服务，见我们吃得欢快，略微沉思一下说：“我送你们一份莴笋。”菜已足够，我赶忙谢绝。她笑着说：“莴笋挺好吃。我送你们，不要钱。”然后，她转身进了厨房。

坐在对面的儿子笑道：“想不到这里如此好客。”

我察觉出儿子的语气里透着欣喜。这个假期，我们到这座城市度假，刚才站在人潮汹涌的陌生街头，一时不知道前行的方向。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位穿制服的人走向我们，询问我们的去处，然后热情地给予指点。按照往常的习惯，我会本能地拒绝，因为我怕这里隐藏着难以察觉的陷阱和骗局。但我还是相信了他，顺着他指点的方向走，一个转弯后就来到预订的饭店。

很多年来，我都怕和陌生人说话，倒不是真的不说话，而是在内心里担心着陌生带来的伤害和欺骗。多年后我才明白，如果没有贪念，陌生人哪能带来伤害呢？况且人的一生，永远离不开与陌生人的分工与合作。“刀子”出自所谓的朋友，才会让人防不胜防。

可能在今天，儿子也被突如其来的温馨所感动。这样的场合让他心无戒备，任由信任潜滋暗长。其实，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他有些沮丧。特别是经历了某一场考试之后，他对人和人的关系不甚惶恐。他大约暂时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会两面三刀、暗地使坏。我任由他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声不响——我实在也爱莫能助。成长中经历一些刺痛也许是一件好事，只是代价过于昂贵，我只担忧他的内心由此披上厚厚的铠甲。

莴笋送上来，吃起来很清香，我们大快朵颐。重庆的火锅，果真名不虚传。

结账时，小李专门给老板打电话，给我们打了六折。她把我们送到店门口，挥手再见，我竟然看见她在用衣袖揉搓眼眶。我不知道她到底认错人没有，或许，我们真正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