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猫（附图片）

本文转自：中国民航报

廉涛大约是2000年秋季的一个周末，我从西安回周至老家看望母亲。以往只要母亲知道我回家，就会早早地站在桥头等我。但这次我进了村东头，却怎么也看不见村西头桥头那熟悉的身影。我疾步走进院门，只见母亲坐在屋前的石墩上，怀里抱着那只大花猫，仍一动不动。待我走到母亲跟前，见她双眸里浸满了泪水。我连忙问：“妈，咋了？”母亲顿时眼泪夺眶而出。我见她怀里的大花猫双目紧闭，又问“猫病了？”母亲轻声说：“走了，走了……”我这才意识到是大花猫死了。我摸了摸大花猫，它的身上还有一息尚存的体温。

母亲说大花猫是两个时辰前走的，是老死的。早上她给大花猫拌好了包谷珍泡馍馍，不见它吃，到院子里一看，发现大花猫在梨树下静静地躺着。

母亲养大花猫有十几个年头了，父亲走后，大花猫更是成了母亲日常唯一的陪伴。母亲总是把最好的东西喂给它吃，我从西安带回家孝敬她老人家的腊汁牛肉、鱼干、罐头、酸奶等，我一走，母亲就把其中大部分都喂给大花猫，把大花猫养得像只小狗一般壮实。大花猫灰白相间的花纹、如丝绸般细腻的毛发、轻轻摇动的细长的尾巴、走起来优雅的姿态，尤其是瞳孔中闪烁着的神秘的光芒，谁见谁爱。大花猫与母亲总是形影不离，母亲坐着，它便蹲在母亲身边，明亮的眼睛会一直盯着与母亲说话的人，像一个忠诚的卫士；母亲起身干活儿，它便如影随形。夏天，母亲会把大花猫抱到自家东墙根下的小渠里洗澡，看着它游来游去。冬天，母亲会用花布给大花猫做一身精致的小棉祆，会抱着它在墙根下晒暖，用梳子轻轻地梳理它的毛发，大花猫则怡然自得地享受着。有时，母亲会踢鸡毛毽子、抛毛线球逗大花猫上下穿梭、跑来跑去地玩耍。当母亲走街串户时，也会抱着大花猫，大花猫不时赢得街坊邻居的点赞，大家都说“这猫有福气，三嫂爱猫”。

说来也怪，我每次回老家，大花猫晚上都会静静地躺在我的旁边，似乎知道我又给它带回了美食。起初我并不习惯，生怕在我睡着时大花猫用爪子挠我一下，但大花猫从来没有冒犯过我，这让我相信猫是通人性的。

母亲对猫的喜欢由来已久。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同桌叫铁毛，特别喜欢画猫，而且画得特别传神。有一次，他让我到他家里去看他养的猫，我一看，跟他画的一模一样。我将此事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哪天带你的同学到家里来，我给他做好吃的。铁毛知道后特别高兴，第二天放学就跟我一起回家了。母亲给铁毛做了她最拿手的油泼扯面，铁毛吃了一大碗。母亲说：“还有呢，再来一碗吧！”铁毛也没客气，又吃了一大碗。吃完，母亲说：“听强娃（我的乳名）说，你猫养得好，画得也好，给姨画个猫吧！”铁毛二话不说便趴在我家炕桌上，很快就画成了一只蹲着的猫。母亲看后大喜，对铁毛说：“你没白养猫啊，来年你家产了小猫，姨用鸡蛋到你家换一只。”

在我上初中时，干爸的儿子小我几岁，长得虎头虎脑，很是机灵，爱画画，犹爱画花猫。干爸家与我家相距十几里地，母亲经常带我步行去干爸家玩，看干爸的儿子画的家里墙上到处贴的各种姿态的猫。母亲经常请干妈带儿子到我家来玩，让我跟着他一起画猫。

若干年后，每当我回忆起这些时，都会想母亲当年是不是有意培养我画画呢？可惜我没有那个天分。

大花猫的突然离去，对母亲来说无异于亲人的离去。我对母亲说：“已经死了，就埋了吧。”母亲起身抱着大花猫在前后院子转来转去，不肯将大花猫给我。我说，要不埋在前院的梨树下吧？母亲想了一会儿说：“还是埋在后院外的菜地里，不然妈看见梨树就受不了。”我在菜地里挖好坑，回家从母亲怀里抱猫，母亲还是不肯松手，说要去看看坑挖得咋样。站在坑旁，母亲让我抱好猫，她用小铲子把坑扩大了许多，把底部和周围铲得平平的，像是在盖一座宏伟的建筑。然后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布，一半铺在坑底，亲手把猫放在白布上，用手摸了摸大花猫的头，又反复捋了捋大花猫的毛，将白布的另一半盖在了大花猫身上。此刻，一阵秋风正好吹落渠边白杨树上的黄叶，叶子飘落在白布上……看着母亲对大花猫如此这般的深情举动，我的耳畔响起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里陈力唱的《葬花吟》，旋律和歌词都让人心碎。“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抷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母亲静静地看着大花猫，凝视良久，对我说：“埋吧，用面面土，不要用大胡基（关中话，指比较大的土块）。”然后起身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给家人做好了饭，照例给大花猫吃食的碗里盛好，自己却没吃一口。

从那以后，我便特别理解人与动物之间那种有时人与人都很难超越的情感。

谨以此文怀念我至亲至爱的母亲。

（作者单位：西部机场集团公司）

图据搜狐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