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免费为失能老人洗澡4年：遇老人大小便失禁需强忍，冬天做好保暖措施

“好想洗一次澡”“身上好痒睡不着觉”，徐芝英经常听到类似抱怨。她多年从事临终关怀公益服务，清楚许多老人都困在“黏糊糊”的身体里。

2019年7月，她开始在杭州市富阳区以公益创投形式为困难家庭失能老人提供每月至少一次免费助浴服务。其间，她遇到了数个浑身插满管子，大小便失禁的老人，仍坚持为老人收拾污物、擦干身子、洗澡。

她曾想过放弃，当老人打来电话，强烈表达想要洗个澡的愿望，让她有一种实实在在被人需要的感觉，于是她坚持了下来，一做就是四年。

四年来，她和团队跑遍了富阳区24个乡镇（街道），累计助浴4500余次，服务老人1050余人。今年，她被评选为第十九届杭州市道德模范（平民英雄），她想将团队模式推广至全国，让更多人加入进来。

对话当事人。

【1】遇过八年没洗澡的老人

九派新闻：为什么想做助浴？

徐芝英：2016年我们在富阳新登镇成立了蓝天为老服务中心，最初是做养老服务志愿者工作，如帮老人理理发，剪剪指甲。过程中，很多老人抱怨很难洗一次澡，指甲都养的很长，甚至有一位老人八年都没有洗过澡。我们走访发现镇上65%以上的失能老人都迫切需要洗澡服务，就想组建一支队伍给他们洗澡，即便老人们失去了自理能力，也要过得有尊严。

徐芝英在为老人洗澡。图/杭州日报

九派新闻：第一次帮老人洗澡顺利吗？

徐芝英：刚开始比较顺利，但洗到一半老人突然失禁。说实话，我和队员们当时很无助，一下子愣在原地。等缓过劲，我们想着该把老人的衣服脱下来洗掉。但这个老人的儿子是名聋哑人，不认识字，我也不懂手语。没有办法，只能戴上口罩，硬着头皮继续。

经过这件事，上门给老人洗澡的服务也暂停了一个月。我思考这项事业是否还需要坚持下去，但这一个月中，有很多老人打电话问“你们洗澡来不来咯，听说这个洗澡很舒服的，我想体验一次。”有这么多人需要，我觉得自己不能退缩，必须勇敢坚持，这一坚持就是四年。

九派新闻：每天服务多少老人？

徐芝英：每天都会派三个助浴师上门服务，夏天最多能洗五到六名老人，冬天的话，一天洗三名老人。有些困难家庭没有取暖设备，我们就带上自己的取暖设备，将室内温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再给老人洗澡。如果对方不慎着凉，本来是做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九派新闻：服务完后，老人们有什么感受？

徐芝英：老人长时间不洗澡，睡在床上会痒，房间也有异味，洗完澡他就舒服了。有一次我们的助浴师回来说服务的老奶奶拉着他们哭了，说给她洗澡后，她睡得很安稳。

有一个老人两年没洗过澡，我们看这个老人不会走路，还以为是脚的问题，服务时才发现，是老人指甲长的卡到肉里去了，就让对方强忍着痛，把指甲剪了。没过几天，老人能走路了，也很感谢我们。

【2】老人将舍不得吃的苹果分给队员

九派新闻：给老人洗澡是公益性的吗？

徐芝英：60周岁以上，家庭困难且失能、半失能的老人是全程免费的。有的老人病情严重，我们也会免费服务。也有一些退休人员邀请我们上门，他们会主动给路程费用，其他费用都不收取。

九派新闻：如何安排一天的工作？

徐芝英：富阳区唯有我们一支上门给老人洗澡的队伍，而区的24个乡镇又比较分散，最远的路程将近4个小时。夏天的时候，基本清晨六点就要出发，晚上回来要七点多了。最近天冷，怕老人们并发症发作，放了一个星期假。

徐芝英为老人吹头发。图/杭州日报

九派新闻：给老人洗澡需要注意什么？

徐芝英：注意保护老人的隐私，做好保暖措施，留意老人的身体状况。有些老人卧床时间久了，睡在床上就一个姿势，肢体是僵硬的，骨骼也已变形，给他们翻身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还有一些老人，因为生病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我们也要注意。

这项服务考验助浴师的体力，更考验忍耐性。因为失能老人大多会大小便失禁，在洗澡的过程中可能突然排泄。有的老人的子女都无法忍受，捏着鼻子把餐巾纸递给我们，我们也必须强忍反应擦拭。如果没有这种意志力，就无法完成这项工作。

九派新闻：老人们会如何表达感谢？

徐芝英：他们会将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苹果分给我们。

九派新闻：老人家属怎么看待你们的工作？

徐芝英：很多人无法理解我们是免费的，有些老人想邀请我们上门助浴，子女却不相信，认为我们是在走形式。但我们服务过一次后，这些家属的观念就会改变，觉得我们的工作比较艰难。甚至有些家属在老人离世后会主动加入我们。

九派新闻：如今队伍发展得如何了？

徐芝英：一开始只有3个人，现在有25个人。队员们都具有一定专业性，要懂得医学，会理发，还要会开车。我们也会进行服务流程训练，至少是五天，然后实操一个月。队员们基本50多岁，他们很有爱心，愿意吃苦。

九派新闻：有没有人中途退出？

徐芝英：有，我们培训70多名成员，每到实操演练，有人就会退缩。他们接受不了老人身上有排泄物，一看就会吐，甚至吃不下饭，选择了离开。

也有的队员认为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离开了又重新回来。他们或许无法克服障碍，但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吹头发、剪指甲等。

【3】患癌仍坚持帮老人洗澡

九派新闻：以前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徐芝英：我以前是开理发店的，剪了几十年的头发。

九派新闻：家人对于你做公益怎么看待？

徐芝英：我老公是机电工，每次买设备回来，他都会帮着改造，将设备变得既方便又好用。有次我们去老人家里洗澡，没想到跳闸了，我就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老公。当时我老公在上班，他是请了假赶过来，喊了两个师傅把电路修理好。

我做这个事情还要贴钱，他一直默默支持我。我儿子也经常鼓励我，说“妈妈你干了一件光荣的事情，我们肯定支持你。”我妹妹最初不理解，觉得给老人洗澡没面子。之后我查出肺腺癌，依然在帮老人洗澡。她看我生病了还这么拼，辞去一个月八千块的工作，选择加入我们的队伍，现在她一个月只有两千块的补贴。

蓝天为老服务中心的队员们。图/杭州日报

九派新闻：生病住院时也在工作吗？

徐芝英：我是2021年11月28日做的手术。在医院治疗期间，我躺在病床上，队员们照常给老人洗澡，然后远程跟我汇报。我手术刚把管子拔了后，稍微动一动就会咳嗽，没办法干体力活，就跟着队伍指导他们。因为我很不放心，毕竟给老人洗澡是一件高风险的事，如果出了问题，这项事业也无法进行下去。

我生病住院这件事，没跟那些老人家属讲过，但他们觉得我理发手艺好，会问其他人我怎么不来帮他们理发。后来老人们知道我生病住院，还专程打电话慰问我，有的老人家属拿着水果来看望我。他们也感动了我。

九派新闻：队伍未来有什么计划？

徐芝英：根据自行摸索的一些经验，我们做了一套完整的助浴服务流程指南，里面有需要注意的事项。明年打算联合富阳区政府出一版具有专业性的助浴服务教材。同时也想将我们的模式向全国推广，让更多人可以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