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辉照何人

本文转自：西安日报

□石昌林

今夜，又一轮月亮挂在了青灰色的天空上，高远，寂静，安详。

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口罩，沿着省体育场的环形人行步道，陪着古城西安的月亮，一圈一圈地快步走着。因为省城朋友邀请聚餐，友情浓浓，就多用了酒饭，便出来锻炼身体，想通过运动把吸收的多余脂肪和热量消耗掉，也让身上沾染的酒气在夜风中消散。人到中年，生活的压力、肩负的责任让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得努力保持体力，来应对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困难和考验。

清冷的月光，又一次温柔地洒落在肩头，洒落在环形人行步道上，洒落在步道边婆娑的树叶上。世界静默到无声，夜色缥缈而温暖，我就这样一圈一圈地走着，偶尔抬起头来，看看天上的明月，拿出手机，拍出自以为满意的照片，发送给友人，送去一声问候。然后，继续一圈又一圈地走着，直到身体微微出汗，精神稍稍感觉疲惫，便回家洗漱休息。

十几年前，我身患重病，肾脏失去了排尿功能，需要依靠机器透析掉身体的毒素以及多余的水分。也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光，我在市中心医院做完血液透析，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独自往回家赶。从市中心医院走路到培新街口，坐上开往单位方向的班车；在单位门口下车，穿过一段幽暗的胡同回到住处。一路上，还是这轮清冷的月亮，默默地注视着我，在我身后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紧紧跟随着我，陪伴着我，不离不弃，给了孤独绝望中的我一缕温暖、一丝希望。我抬头仰望夜空中这轮明亮的月亮，心潮起伏，泪水盈眶，忽然就有了战胜疾病的信心和勇气。

时间再往前推移。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少年，毕业后被分配到离家一百多里外的大山深处工作。不通电，没有班车，交通基本一半靠自行车、一半靠步行，只有寒暑假可以回家。眼看年近三十，个人问题还是无法解决。寒假里，也是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光，我独自出门，来到老家房后的土梁上，站在高坡上，仰望着这轮清冷的月亮。远处是绵延起伏的丘壑，眼前几家灯火，树枝上偶尔有鸟雀惊起，鸣叫着飞向远处。

远处的月河，在月光的映照下，像一条银色绸缎，缠绕着黛色南山，在巍巍秦岭的注视下飘向远方。我就这样一直站立着，一直仰望着，默默期盼着那张带着光芒与惊喜的调动通知书穿越万水千山，载着我的另一半飞到我的面前。月光如水，天地苍茫，忐忑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感动着，变得宁静而祥和。

当年少年的懵懂心事，如今回忆起，就像老家门前的月河水一样，波澜不惊，静水流深，难觅踪迹了。如今，早已经失去了少年时的憧憬和莽撞，脱离了青年时的艰难与困顿，进入到中年的从容和平静。今夜，还是那一轮清冷的玉盘，还是那一样青灰色的夜空。我抬起头，用已经不怎么清澈的目光，去仰望它、审视它，却只是平静的心，恰似一片树叶飘落水面，自然从容，坦然接受。

平静的心，确没有当年的激情与豪迈了。只是，人到中年，时不时还想努力地思索点什么，爱情，生命，宇宙？只是这些原本就高深莫测的哲学智慧，总是被柴米油盐的日常所包裹，很难使人明眸如炬、深刻领悟以致茅塞顿开了。但人生之路又太过漫长，坦荡如砥经过，曲折坎坷经过，置身其中的我们总会有所感悟，得到点什么吧。“莫听竹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旷达与从容，何尝不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无奈与落寞，也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丝点缀。人生百味，觉悟在个人。

苍穹今夜月，清辉照何人。 心事如歌，岁月似酒，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