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祀宁海州乡贤祠、忠孝祠的先贤们

本文转自：烟台日报

清顺治初年，朝廷敕令：省府州县于学宫内建名宦、乡贤二祠。宁海州府于是在学宫内文庙大成门东侧建起名宦祠，在西侧建起乡贤祠。雍正2年（1724），再下敕令：省府州县于学宫内建忠义孝弟（悌）祠（简称忠孝祠），州府又在名宦祠之东建起6间忠孝祠，其中“忠义”“孝弟（悌）”各三间。乡贤祠、名宦祠和忠孝祠旨在“显忠良、仰眷德、维风教”，化民导俗，因此所祀者都是些有功德于一方，居乡为乡贤、居官为名宦、忠义为楷模之人。作者已在《了却百姓事 赢得身后名》（见《烟台日报》6月2日）一文中介绍过祀入宁海州名宦祠的精英，本文重点介绍宁海州的乡贤祠和忠义祠所祭祀的先贤。

□曲延科

祀入乡贤祠的先贤

生于本地且有德业者谓之乡贤。祭祀于宁海州乡贤祠的乡贤共有9人，其中后汉1人，为刘宠；明代4人，为赵仁、俞价、常康、王日新；清代4人，为李初妍、杨维乔、李挺生、曲圣凝。

刘宠为后汉名臣，为历代士子之楷模，但却不是牟平人。在汉代，现今的福山称为牟平，而现今的牟平称作东牟。明嘉靖2年（1523），宁海州同知焦希程纂修《宁海州志》时，误把刘宠当作牟平人，此后以讹传讹，近200年来，世人一直把刘宠当作牟平人。直至1932年于清泮主纂民国版《牟平县志》时，通过多方考证，才把这一错误纠正过来。

宁海州乡贤祠所祭祀的明代4位先贤都是当代鼎鼎有名的官宦。这里着重说一下俞价。

俞价是城南门里人，明万历己丑（1589年）进士。乙未年（1595），由行人改为吏部，其认为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吏部，对任命坚辞不受，最终改授督察院河南道监察御史。俞价是明代有名的诤臣，人称“黑包公”。

俞价倨傲严正，忠直敢谏。初到任时，很被皇帝看重，在关边、钱谷、盐屯、守令、人才、崇贤纳才等方面的疏言，都得到皇上的肯定，一一准奏。其又秉正嫉恶，刚直不阿。弹劾诚意伯刘延世“上蔑天意，下吸民脂，目无法纪，贪赃自肥”，使刘延世伏法；参政丁此吕贪污受贿，左都御史孙丕扬上奏弹劾。权臣江东之、沈思孝与丁此吕交情甚厚，上疏为丁此吕辩解。俞价怒甚，即上书劾江、沈二臣，此举令孙丕扬“惊壮之”。最终丁此吕受到惩处，江、沈落败。自此，京中权贵对俞价侧目，一边互相告诫“勿挠（触犯）俞御史法”，一边罗织罪名，对俞价栽赃陷害，幸有皇帝保护，方幸免于难。

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俞价对皇帝也毫不让步。

万历帝朱翊钧为了死后能跟生前一样吃喝玩乐，在万寿山上为自己修建了一座陵墓叫定陵，耗银800万两。国库耗尽，他就派太监到处搜刮，强占农民的土地，把全国的矿藏全部占下，不许百姓开采。朱翊钧的举动，激起了大多朝臣的反对。

皇后无“喜”，一王姓妃子和一郑姓妃子各生下一子，分别为朱常洛和朱常洵。万历18年（1590），应该立太子了，大臣们根据祖传法则，既然皇后无出，现有的两皇子都是庶出，那就应册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可是因皇帝宠爱郑嫔妃，爱屋及乌，非要立朱常洵为太子，这就是著名的“国本之争”。双方争执不下，朱翊钧赌气与大臣消极对抗，此后30多年不上朝，直到万历29年冬，皇帝将近40岁了，终于同意册立长子常洛为皇太子，“国本之争”才算告一段落。

对于这两件事，俞价认为关系国运社稷，让步不得。他不惧冒犯皇上，连续不断地给皇上上疏，力陈开矿之弊，请皇上为民生计罢停开矿；为社稷，请皇上严守祖制早立太子。朱翊钧把俞价和其他大臣的奏章全部留中作废。

后来民怨沸腾，全国发生多起农民造反事件，俞价等人轮番上疏，苦口婆心地劝皇上：“皇上深居内宫不接见大臣，天下将有陆沉之忧。”甚至警告朱翊钧：“皇上，一旦众叛土崩，小民皆为敌国，即使黄金盈箱，明珠填屋，谁为守之？”但是朱翊钧已经尝到了搜刮的甜头，哪里肯听。

俞价他们反复上疏，终于惹恼了朱翊钧。万历23年（1595）冬天，皇帝借兵部查出有副千户者擅自加封为四品官职（副千户应是从五品），指责部臣徇私，兵科不检举揭发，将大批相关人员降级撤职。同时借机将御史俞价等3人连降3级。一时严旨频下，举朝震骇，但大家都明白，此事与御史无干，这分明是朱翊钧借机打击言官（“帝欲寻端罪言官”）而已。

万历35年（1607），皇上重新起用了俞价，将他调到远离朝廷的河南巩县任县令。俞价名气很大，一到巩县便名声大噪（至则煊赫之声播于中州）。为防他再次上疏聒噪，第二年（1608 ）又以升职为由，调他为南京户部员外郎（员外郎为从五品）。南京是明朝的留都，官员都是闲职，掀不起大的风浪。好在南京管辖的杭州有个北新关，是明代税赋机构所在地，税赋地位十分重要。俞价便到北新关整顿税赋市场，只用半年时间就取得成功，市场井然有序，面貌焕然一新。其不顾当地官员一再挽留，即刻回到南京。庚戌（1610年）又升任南京兵部车驾朗（正五品，主管仪仗、禁卫、驿传等）。俞价官越做越大，管的事情却越来越小。

此时，朝中因皇帝不上朝无法工作，自行离职的官员越来越多，京城的正直官员几次建议召俞价回京“调羹补兖”（补救规谏皇上的过失），而那些佞臣显贵，唯恐俞价回到京城惹事，千方百计谗害构陷他。俞价眼见朝廷纲常国纪废弛，君臣关系不睦，奸邪党人滋生蔓延，自己即便回朝也难有用武之地，若留在南京也无所事事，无奈，“拂衣去”，弃官而归。

俞价回乡后，为家乡做了很多事情。每遇攸关一州利弊的大事，常据理与刺史（知州）侃侃而谈，“刺史无不唯唯”。乡亲们对俞价愈发尊崇，“皆以包拯目之，谓之包青天”。俞价卒后州民在县署前立俞价进士坊，在州城东门大街立御史俞价殿中执法坊。《牟平县志·民国版》云：“州民传说俞价为本城城隍，故城隍庙香火之盛，为全州之首”。

还有一位先贤王日新，字缉甫，城西门里人。明万历年间，由贡生历授马邑（在今山西朔县境）县令，河间粮马通判，山西大同府中路、南路通判。王日新是位忧国奉公清正廉洁的能吏。

王日新万历丙戌（1586年）任职马邑县。其轻徭薄税，兴利除弊；劝农以兴民业，省刑以厚民俗；建义冢，使贫民有墓葬之地，令枯骨蒙恩；建学田，师生饮惠；建义校，培养本地士子。马邑县此前120余年无一人科第，自其上任5年，科第连中30余人，其中不乏进士举人。

王日新恪守名节，一身正气，任职大同府南路督粮通判时，有守备郝术钻升职，特送上当地土产黄鼠一笼，内藏白银五百两，以示答谢。日新只接手本，笼鼠当堂退回。万历26年（1598），日新奉命携带数十万两银子去江南置办花红，不顾市霸项忠依靠抚院父亲之势威逼强卖，在集市上采买了物美价廉、品质上乘的货物，节银2万余两。万历29年（1601），因水旱灾交替，蔚州、浑源一带秋作物绝产，饥民遍地，农民发生暴乱。王日新置布袋14000条，以奇谋过紫荆关，于易州等处粜得粮食，亲行赈恤灾民，军民欢声雷动。

大同中路为兵马要冲，兼之宗室杂沓，俗称“烦剧”。王日新身兼数职，科理荒政，敝精竭神，积劳成疾，不得不要求退休。其11年职务3迁，所到之处，皆德声满满。回归之日，老幼遮道，军民环泣不得行，只得乘夜离去。

王日新对家人和子女严格要求。每寄家书，只有一二两银供家用，告诉二子，发奋读书才是正路。其为官近20年，家中未增加半亩田地。归家后见家乡常因灾歉收，还抱病召集族上富裕户20余家，捐资集义田，以备荒年赈灾之需。

王日新归家不足百日，于万历壬寅（1602年）8月6日离世，享年54岁。王日新一生清正勤勉，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吏民称其：“忧国奉公，尤耿耿如青天白日。”去世时，士民无不号泣，四方吊者络绎不绝。

宁海州乡贤祠祭祀的清代四人中，杨维乔是有名的循吏。

杨维乔，字岱桢，冶头村（现属莱山区解甲庄镇）人，顺治己亥（1659 年）进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广西浙江道监察御史、河东巡鹾（盐的别名）使、口北（河北宣化）道监察御史，山西布政使参议。

杨维乔一生清廉勤政。任监察御史时，革时弊，平市价，抑豪强，兴利举废，吏胥无不敬畏。在北口道，遇灾荒年，民不聊生，冒着“擅动国库”的罪名，先开仓赈粮，后奏闻朝廷。此举冀北百姓赖以存活者无数。

他崇拜刘宠，以刘宠为楷模。他在《和龚公东牟怀古原韵》中写道：“风流卓绝谁能嗣，愿学为官不要钱。”他在河东巡查盐税时，不少盐商以金钱诱之，他都慨然答道：“我生平淡于荣利，金钱岂能坏我操守！”他对于官员卖官鬻爵、侵冒贪占、收受贿赂者决不徇情，俱指实纠参，大官权贵们都惧怕他。在冀北赈灾之时，有个京中权贵，派家人趁山西大同闹灾荒的机会，购买妇女，准备贩卖。当越境宣城时，杨维乔将所贩人口全部扣留，交由地方设法抚养，秋收后，又将她们送回原籍。此事得罪了京中权贵。顺治末年，清政府制造了一起震惊朝野的奏销（清制，各省每年将钱粮征收解拨的实数报部奏闻）案，名义为追索拖欠钱粮，实际是借机打压江南反清的达官士人。江苏巡抚韩世奇亲自部署实施，以文薮著称的江南士子，功名尽黜，斯文丧尽，受到沉重打击。康熙8年（1669），御史杨维乔、李棠、傅感丁等轮番上疏，交章弹劾韩世奇，最终将韩世奇部议削级。这一次朝中权贵相互勾结，借机新账老账一起算，杨维乔被逮赴都，诬陷下狱，判刑十载。

杨维乔押解京城之日，口北百姓如失慈母，数千人呼号相随。其入狱后，口北百姓为其立生祠，四时祭祀，敬之如神。宣城的老百姓都说“我们这辈人一日也不能忘记杨公的恩德啊”。当他们听说杨维乔出狱后隐居在海滨，穿草衣，种田地，还经常以君恩未报而自责，纷纷落泪。

杨维乔出狱后回到家乡冶头村，在村西石桥头筑馆读书，凿池种莲，召集族中子弟，教之读书。20余年不谈朝事，悠然自得，安度晚年。

祀于忠孝祠的先贤

忠孝祠建在名宦祠东侧，有6间大房，祀入“忠义”者11人，都是明代人物。除黄柱、张国儁2人外，其余9人董国柱、王倓、王槚、宫应蛟、宫若峘、贺绳前、贺永令、王镐、王青，都是在崇祯16年（1643，癸未年）2月22日癸未之乱中殉难的烈士。祀入“孝悌”者是明清的9位孝子。

黄柱，号毅斋。10岁父殁，事母尽孝，长成，好读书，倾慕岳飞，遂刺“忠君孝亲”4字于背上以自励。正德庚辰（1521年）中武进士，世袭宁海卫百户，升副千户，先后任文登、登州、即墨三营把总，提督莱州府团练，累立战功。几次被荐升迁，然其人品正直，守正不阿，不合潮流，竟忧郁去世。州民皆为之惋惜。南京兵部尚书福山人郭康介为其作墓志铭，州民在城内为其立武进士坊。

张国儁，字虹桥，号翰清，新添堡村（现属莱山区）人，万历戊午（1618）解元（科举乡试第一名）。先世自洪武初从戎有功，世袭宁海卫指挥，承袭宁海卫所镇抚，任抚标千总。明天启间，山东白莲教起事，其领兵参与征讨，陷敌包围被俘，面对劝降和酷刑，愤骂不屈，终被残害。

其余9位在“癸未之乱”中牺牲的烈士，笔者在本报2022年3月1日《宁海州癸未之乱》一文中已专门记述，此文不再重复。

祀入忠孝祠的孝子有9人，其中明代6人，为姜瑜、卜怀、于乾、傅大亨、曲谐、王棅；清代3人，为曲復一、苏欲初、苏建乾。9位孝子每人都有一段孝行故事，其中最为感人的当属卜怀和先后祀入忠孝祠的曲谐、曲復一爷孙的孝行。

卜怀，字思敬，弘治丙辰（1496年）贡生，任郧阳府通判（府的副职）。卜怀早年丧父，由母亲郑氏教其识字读书。母亲对卜怀要求极严，家中备有一根专用的木杖，只要卜怀读书时稍一分心，便用此杖施以惩戒。卜怀少小贪玩，没少受皮肉之苦。但是，孩儿是母亲的心头肉，每次惩戒完毕，母亲都会搂过孩儿，相偎流泪。后来卜怀学业突进，考取贡生。母亲去世时，其正在京城读书，听到噩耗，当即昏死过去，幸学友搀扶，未曾摔倒。苏醒后三日未曾进食，遂兼程奔丧。归家殡葬了母亲后，日日对着那根木杖啼哭，反复念叨“再想要母亲打我，也得不到了”，遂作《哭杖》诗一首：“杖儿儿痛有已时，不杖儿悲悲不止。尚思儿泣母亦泣，杖头认取泪斑紫。”后人对卜怀的《哭杖》诗好评如潮，有人拿它以比《诗经》中的“蓼莪”（篇名，为孝子哀痛不得终养父母的辞）。

后来卜怀在父母的坟墓旁边搭盖了一座小屋，在里面居住了三年，守护坟墓。服丧期间，其日日挖土筑坟。一日，挖土之处忽有清泉涌出，泉水中游有两条红色鲤鱼，长约七八寸，远近的百姓纷纷前来观看，都感到奇怪，认为是卜怀的孝心所感。卜怀后来做了郧阳通判，郧阳人感念他的孝心，找人把他的事迹绘成图画，装订成册，名《孝感图》。一时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竞相题跋，民间传阅甚广。卜怀任满解绶回归时，到郊外迎接他的大多是他不认识的人，当时人们羡慕他的为人达到如此地步。明隆庆年间朝廷为卜怀旌表建坊，孝子坊建在城南门外。

曲谐和孙儿曲復一，因孝道先后祀入忠孝祠的故事，民国版《牟平县志》有详细记载。

曲谐，字相如，自号大风猛士，明廪生。其性颖悟，貌伟岸，倜傥有奇气，读书过目成诵，浏览他人架上书，如镌刻至肌肤骨髓，人称书橱。他一年四季书卷不释手，人称书痴。他擅长诗文，多有血性之语，雄辩高论，汩汩如泉涌。其虽性格粗犷，侍奉母亲却心细如发，在母亲面前诺诺如孝女。明末兵荒，家里生活艰辛，外面兵荒马乱，母亲又病卧在床，处境非常艰难，其往往悲歌叹息，激而成吟，但始终不离母亲左右。后母亲病逝，居丧期间，其精神萎顿，茶饭不思，瘦得只剩下骨架了。家人邻居劝其饮食，他回答说：“饮食没有味道啊。”清初，州府推举其为孝廉，坚辞不受，以秀才终老。

曲谐的孝行家风传至孙辈，又出了个颇有名声的孝子曲復一。

曲復一，字松奄，康熙庚子（1720年）科举人，国子监学正。曲復一十岁时生母去世，他待继母以孝顺闻名。戊寅年（1698），他正赴郡考试，听到父亲溺水身亡的消息，痛哭哀号奔丧，数日内滴水不入口。父亲下葬后，其在墓旁筑屋守丧四年。一夜刚入睡，忽闻屋外人声鼎沸，打开门，见一村落起火，火焰冲天，众人都不敢向前，其急起前往扑救，火焰一会儿就熄灭了。众人都说是他这个孝子感动了神来帮忙的。

当时州同龚大良对他大加赞赏，约请附近村的秀才在墓旁增建草舍三间，题其匾额“人伦楷则”，办公之余常来抚慰，并说：“以后这个屋不要毁坏，用来表彰孝子。”督学顾公与抚宪蒋公会奏朝廷，奉旨表彰。州牧陈一朋欲倡导为曲復一建石坊，曲復一制止说：“当年奉养父母时，连粗茶淡饭都吃不上，现在怎么能忍心大张其事地自我炫耀呢！”婉拒了。于是陈一朋于道旁立石碑彰显。陈一朋离任后，江苏盐城人成永健接任知州，又立木主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