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本文转自：南通日报

□南西

久未出现在聚光灯下的汤唯凭借《分手的决心》问鼎第16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女主角，令这部电影一夜间吊足观众的胃口。

《分手的决心》是一部标准的“侦探爱上蛇蝎美人”的悬疑犯罪电影。影片中，汤唯饰演女主角宋瑞莱。刑警海俊在山上调查谋杀案的过程中，与死者的妻子宋瑞莱相识。宋瑞莱面对丈夫的死亡，既不恐惧，也不激动，一系列不寻常的反应使得警方认定她就是嫌疑人。宋瑞莱本是中国人，当年和一批偷渡者从海上偷渡到韩国，其他人都被遣返了，唯有她留在了韩国。她美丽、野性、神秘，当韩语无法准确地表达所思所想时，就会口述中文用软件翻译器来译成韩文。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她的独特吸引了海俊，他对她产生了兴趣，私下里也开始学习中文，两人渐生情愫。

在第一任丈夫死亡的调查中，海俊查出了几条疑点，但为了保护宋瑞莱，最终还是以证据不足为由让她摆脱了嫌疑。可是不久后她的第二任丈夫又离奇死了，凑巧的是，案子又由海俊负责调查。在这次的调查过程中，海俊发现宋瑞莱身上存有更多的疑点，他陷入了情感与理智的角力之中。一个隐瞒真相的嫌疑人，一个想要怀疑嫌疑人的刑警，他们各自都有了分手的决心。

宋瑞莱这个角色，实为汤唯量身打造。同样是从中国去韩国，同样具有美丽、野性、神秘的吸引力，汤唯同宋瑞莱一样，让人着迷，让人看不透。电影本身是部黑色电影，但汤唯的气质和面相，让人觉得即使有谋杀亲夫的恶行，仍不免对她产生同情之心。爱恨交加，才使得人物形象立体而丰满。

影片中关于宋瑞莱第一任丈夫齐道秀的死亡，有一个细节挺有意思。齐道秀是从他最喜欢的九峡山飞离峰的山顶坠落而亡。齐道秀在爬山之前，录了一个视频，他说听着马勒第五号交响曲出发的话，大概到第四乐章的时候就能到达山顶。到达山顶后坐下来，听完第五乐章再下山，那就是完美。听着古典音乐爬山，并且算准了爬山的时长与乐章的时长相当，齐道秀不仅仅是一个资深登山者，更是一个资深音乐爱好者。

第五号交响曲，全称为《升C小调第五交响曲》，是奥地利作曲家古斯塔夫·马勒的代表作，共分五个乐章。第一乐章葬礼进行曲时长14分钟左右；第二乐章快板时长15分钟左右；第三乐章谐谑曲时长19分钟左右；第四乐章柔板时长11分钟左右；第五乐章回旋曲时长15分钟左右。

按照齐道秀的说法，爬到山顶大约是第四乐章结束，那么爬山所需要的时长就是前四个乐章时长的总和，差不多相当于1个小时。齐道秀爬山的那天是9点钟出发的，那么到达山顶时差不多应是10点钟。到达山顶后，齐道秀打开便携式酒壶，喝了几口威士忌，然后他就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推下了山，他的手表因此定格在10点2分，一切合情合理。

我很佩服编剧居然想到用一首古典音乐的时长作为案件分析的依据之一，这也赋予《第五交响曲》额外的意义，即“爬山”之伴奏作用。马勒曾说：“我的音乐永远都是大自然的声音。”在征服大自然的山脉时聆听马勒的作品，确实妥帖无比。而总时长超过一个小时的马五，想必平时大多数听众也无足够的闲时和耐心去听完。如此说来，爬山确实是一个比较合适听马五的时机，也许看完《分手的决心》后的观众未来爬山时，都会想到这首交响曲吧，最起码我会想到。

交响曲，是一种包含多个乐章的大型管弦乐曲，由管弦乐队演奏，丰富的乐器组合，听来大气磅礴、波澜壮阔，有如史诗般振奋人心，《第五交响曲》也不例外。《第五交响曲》创作于1901年至1902年。1901年是马勒倍感精神疲惫的一年。歌剧院的尔虞我诈和工作压力，损害了他的身体健康，他患了一场大病，几与死神擦肩而过。这年夏天，马勒去了奥地利，在华特湖畔的麦尔尼格的一座度假别墅里，度过了一个远离维也纳世俗喧嚣的暑假。宁静美好的乡村居住环境，触发了马勒久违的灵感，《第五交响曲》就此诞生了。

同马勒此前所作的四部交响曲相比，第五交响曲重新确立了纯器乐创作的道路，作品中没有运用任何声乐因素。避开了人声及歌词的辅助，《第五交响曲》因此更加抽象和纯粹。作品的第一乐章及第二乐章，庄严深沉，是马勒被病魔折磨时绝望的心灵写照。1902年，马勒邂逅了他未来的妻子阿尔玛，她的出现有如第三乐章，像一束光线，一个过渡，一个转折，将马勒从哀伤的地狱引向光明的未来。第四乐章的柔板是马勒《第五交响曲》中最为著名的一个乐章，也是最为动听的一个乐章。弦乐轻轻吟唱，仿佛马勒和阿尔玛之间贴耳亲密的私语，缱绻唯美，使得整个乐章笼罩在银色缎子般的冷艳光辉之中。这是马勒写给新娘阿尔玛最为深情的一封“情书”。马勒有很多作品是以悲剧收尾的，但《第五交响曲》是一个例外。《第五交响曲》的终曲弥漫在欢腾鼓舞的气氛之中，寓意马勒终于从黑暗走向光明，干涸的心灵由爱情得到了滋润。

在《分手的决心》中，汤唯全程使用韩语出演，为了符合宋瑞莱的身份，也穿插了个别中文台词，其中有一句印象很深。宋瑞莱说：“孔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不是仁者，我喜欢海。”喜欢爬山的齐道秀，是出入境外国人厅的面试官，一直以“仁者”的面目示人，他帮助偷渡的宋瑞莱留在了韩国，却又不时对宋瑞莱施暴，他之所以喜欢马勒的《第五交响曲》，乃因这部作品蕴含了大自然和生命的力量，编剧用《第五交响曲》来暗喻齐道秀是一个内心充满对生命掌控的人。而喜欢海的宋瑞莱，则无疑是一个智者。她精心策划了谋杀案，并让自己屡屡脱身于罪名，给电影烙上波诡云谲的色彩。值得一提的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中的“乐”字应读作yào，释义为喜欢。汤唯在影片中用中文读这个字时，发音读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