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谋面的热心人

本文转自：浙江日报

5年前，我曾尝试将钱钟书先生的学术成果运用于中学语文课堂教学，包括“打通”说、“企慕情境”说、“农山心境”说、“史蕴诗心”说等，部分文稿已经拟就，打算在一家语文刊物上开辟一个“在中学讲钱学”专栏。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栾贵明先生辗转得知，觉得此举很有意义。他于1964年进入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古代组从事研究工作，受到钱钟书先生的指导，并结下忘年之交。栾先生来信肯定了这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教学实践，并就具体内容提出建议，希望我能将钱先生的文学作品也纳入其中，并让学生了解、学习钱先生的好学精神。

接着，栾先生所著《小说逸语——钱钟书〈围城〉九段》出版，他寄了一本给我。受他的启发，我增添了钱钟书散文与小说《围城》（节选）的阅读教学计划。不久，“在中学讲钱学”专栏的12篇文章如愿发表在《语文教学通讯》学术刊。我将此专栏稿件加上若干评论，集成《在中学讲钱学》书稿，寄给了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于2019年10月正式出版。

栾先生读到我在拙著后记中的感谢之辞时，又在微信中说：“只要有利于推广钱先生的学术成果和好学精神，都是我的快乐，所以要先谢谢你，赐我快乐的朋友。”让人格外感动！

不久，栾先生转发在《中国新闻周刊》公众号上发表的《数学考了15分的钱钟书出了道计算机题，这些人研究了35年》一文给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曾受钱先生委托，于1985年创建中国社会科学院计算机室，致力于“中国古典数字工程”的研究与开发，历经磨难而不悔。35年来，该项目曾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并陆续出版了《全唐诗索引》《中华史表》《永乐大典索引》《全唐文新编》《宋诗纪事补正》《十三经索引》等巨著，还有《上古帝王集》《夏商周三代君主集》《子曰》等系列丛书。可以说，栾先生以“犹将有限事无穷”的精神，几十年孜孜以求，“不辱使命”，成绩卓著，为中国古代文献的保存、整理、研究与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

我们聊起“中国古典数字工程”，他说：“这个数字工程功能强大，有机会你也可以出个题目，检测一下。”到了2021年春天，我写论文，苦于某个关键术语出处不明，担心误用错用，便请他帮忙。他上班后将搜索结果用电子稿发给我。“数字工程”果然是“拾穗靡遗”“俾求全征献”，而且追本穷源，如此神速，否则即便皓首穷经，也难以将其出处“一网打尽”。我不得不叹服钱先生的眼光和栾先生的毅力。

一次，栾先生告诉我，“北京扫叶”正在编写一本《风雨默存》以纪念钱先生，希望我能写一篇文章。我遵命完稿，题为《钱钟书不可缺席中学语文教学》。一本纪念钱先生的文集能够空出几页给一位中学语文老师，我是何其幸运。

2022年元月，栾先生转来他当年到访钱家时的录音《天堂里的笑声》时，我曾好奇地问过他几个小问题。

《天堂里的笑声》从栾先生进入钱宅始，就听到“喝甜水”“吃苹果”之类的招呼，还有谈《围城》、亭子间往事，谈国际时事、美国博士等等。那天钱瑗是主角，气氛非常好。

听了几遍，下班后我就问栾先生：“钱家三口知道您在录音吗？”他说：“是经过钱先生同意的，但他不允许看到录音机……不但录音多，书信也多。该适当公布了，看看钱先生是怎样预言这个世界的。太神奇了……我已经花了八年，一点点地以文字录出来，至今还在做。”

我与栾先生最后一次微信联系是2022年10月22日，那天他转来白小麦发表在《百年潮》上“八页长文”的手机拍图，我知道他在病中，只略示谢意，未敢过多叨扰。不料栾先生竟于2022年12月19日逝世。我哀恸良久，默默悼念这位未曾谋面的热心长者。

栾贵明先生追随钱钟书先生三十余年，又与钱先生同月同日逝世，谁知这是缘分还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