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城能防住蒙古人，为何防不住女真人

长城防住了什么？这条闻名于世的军事防线，从来都不缺乏批评讽刺之声，有人说它荆人涉澭，过分拘泥于成法；也有人说它成败利钝，王朝兴废何必质疑砖瓦之功。长城，是中国人千百年“守衡”思维的现实转化，具有深刻的哲学和人文内涵，只可惜青史之上，冰冷血色才是它本有的代名词。从战国燕、赵、秦，再到明末，源长的石墙倾诉着数千年的民族融合史，俯仰之间无数民族，轮番在长城上下逐一登场。实际上，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中，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长城，非明长城莫属，在国家与民族的思辨中，这条防线也存在着颇多争议，明长城防御的主线对象是蒙古人，但最后越过长城，定鼎中原的确是女真人，那么明长城为什么能防住蒙古人，却防不住女真人呢？

明长城防住蒙古人了吗？

蒙古人对长城的认识是从金长城开始的，金长城是堑壕加堡垒的设置，很多地区只是挖深沟、筑高墙，只是为单纯阻碍骑兵快速推进而设，几乎没有合理的体系存在，这一点也从蒙金战争中得到体现，后期的金军很难通过所谓的“金长城”得到军事依仗，反而只能依靠类似于野狐关这样的古老天险。到了十四世纪中叶，中原文明再次北逐游牧民族，虽然双方军事实力发生了反转，但农耕文明的特性决定了依地而守的状态，在民族大融合意识形态未形成之时，“守衡”仍是中原王朝不二的抉择。

在明初期，明军对元廷的驱逐是非常彻底的，从大都到上都，打击点非常明确和精准，也将力量紧紧攥在手中，随时会给蒙元旧势力到来致命一击。朱元璋在漠南建立大量卫所，屯兵驻守枕戈待旦，这让逃至漠北的北元无法跨越屏障，快速打击和掳掠北方城镇，明军进而逐步蚕食北元势力范围，将盘踞辽东的纳哈出驱逐，建立大宁都司、辽东都司及后期的奴儿干都司组成的东北方向防御圈。直至后来，从蓝玉的捕鱼儿海之战到永乐皇帝对本雅失里丞相阿鲁台的打击，让黄金家族彻底失去对蒙古各部落的核心凝聚力，少部分强势部落也会在明廷的有效打击下失去南下能量。一方面因为首都的北迁，一方面在于皇帝睥睨北方势力，从永乐开始裁撤漠南卫所，北境上的长城概念开始形成，但早期只是为应付蒙古的游骑和女真的抢劫犯。

明长城被逐步建设起来后，防住了蒙古吗？这就不得不提蒙古的几次“破口”之战，首先要提到的人物就是瓦剌的也先，彼时的蒙古各势力盘根错节，纵贯东西的也先当然也有南下恢复往日荣光的想法，但是现实意义对于这位蒙古大汗来说，就是控制和加强对蒙古各部的统治力，他对明蒙态势还是有比较清晰的认知的，针对明朝，也先想要的更多是利益。利益必须用威胁换取，也先对长城防线开展大规模侵扰进攻，以逼迫明廷就范，但未曾想却换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明英宗朱祁镇，一场赫赫有名的”土木堡之变“，让也先奇货可居，也生出了更高的野望。瓦剌人通过紫金关破口，周游掳掠北京地区一圈，可惜奇货变成了烫手山芋，明王朝搞了个李代桃僵，忠臣义士让也先吃尽了苦头，在长城的另一大关口居庸关吃了打败仗。纵观整个”土木堡之变“，因此时长城并未完全修筑完成，区块缺乏完整性，再加之也先有”挡箭牌“在身，让他可以轻易”破口“，但也正是由于有长城在，使瓦剌不能全域进攻，必须寻找突破点，大规模的网格防线和军堡体系，也让蒙古人顾此失彼，只能快速推进，阻碍了真正的攻伐，虽然贻害百姓不浅，但最终只能沦为一场绑匪的示威。

第二次大型的”破口“战，来自另一位蒙古强力人物俺答汗，这一位的势力从辽东到青海，同样直抵长城脚下，他给明廷带来了一个叫”庚戌之变“的羞辱。俺答崛起，对于与明朝的贸易需求急速扩大，而控制贸易，即是扼住敌人发展的咽喉，明廷不可能打开这样的”口子“，这也诱发了为利而来的”破口“。蒙古进攻明朝的主要方向是大同、宣府两镇，这是自古以来的草原与农牧地区贸易大通道，跨越阴山即可一马平川，直抵心脏。但此时的宣大二镇防御体系已成，俺答面对死战的明军无法达成既定目标，再加之宣大总兵的贿赂，让他将目标对准蓟镇长城，出其不意从古北口”破口“，使蒙古铁骑再次兵临北京城下。这场以”贸易“为名的战争，俺答部自由出入长城，几乎如无物一般，也促使了嘉靖皇帝对长城防线的大规模投入。这次”破口“一定程度是东南备倭使长城投入减少的原因，也有卫所制度出露端倪等诸多原因存在，但事实上，若无严嵩及严世蕃父子党羽的少智行为，完全可以让俺答进得来出不去，只可惜客观原因终究敌不过人的因素。

客观的讲，纵观整个明代明蒙长城战，即使有”破口“以及边民掳掠的史实在，长城还是发挥了它的既定作用，能够遏制蒙古的大规模进攻，同时通过关口的互市贸易，达到一定时期的平衡，再配合封贡制度和蒙古强力人物对区域的统治需要，长城在蒙古防区内，虽然难以止损，但是做到了”守衡“。

明长城防不住女真吗？

明长城防住女真人了吗？没防住吗？可女真人确实靠吴三桂开关迎清军，才定鼎中原啊，防住了吗？最终长城也沦为了几个世纪后的”马其诺防线“。女真人，可以说建州女真直面最早的长城，就是辽东边墙，但早期的辽东边墙并不是为他们所设置，而是为了防范兀良哈三卫对辽河流域的侵扰，后来才因为女真的逐年强大而建设边墙。女真人并不是传统的游牧民族，而是渔猎民族，但是在统一和征服战争中，逐年融汇了多民族特点，其战争原力和军事制度让建州女真对攻城战和攻防战略并不抵触，对于突破长城防线他们也颇有心得。整个明清长城战时期大致为两个阶段，即从后金到清的辽东长城突破战，和皇太极时期完成统一漠南蒙古后，对宣大河蓟镇长城的”破口“掠夺战。

两个少数民族对明长城的接触史何其相似，永乐皇帝裁撤了他爹朱元璋设置的漠南卫所，让蒙古游骑直抵长城脚下，给了他们巨大的生存空间；而辽东总兵李成梁裁撤了自己建立的宽甸六堡，给了努尔哈赤极大闪转余地，让他得以统一建州，继而控制整个女真。辽东边墙是极具规模的大型军事聚落，如果能够执行有力，配伍得当，是很难被不相称的对手攻破的，但明代军制败坏，国家积弊难返的大态势下，这条防线几乎无用武之地。首先，辽河西段长城主要为防范蒙古，对于建州女真作用不大，而定辽左卫的东段长城在宽甸六堡裁撤后，逐步凋敝废弛，而大量的军事堡垒群也失去效用，慢慢被阐释，唯一针对后金的辽河套长城则是漏洞爆出，独木难支了。

辽东长城被攻破，始自努尔哈赤这位枭雄，他的功过难评，但不妨碍他是一位伟大的军事家，处于其对明军的了解和对长城防线的洞若观火，让后金军可以轻易出入长城。由于边墙被破坏和军力的不够，诸如鸦鹘关和抚顺关这样的关津要隘失去了前后支撑，可以被后金军轻易攻破，而且辽东军中大量的女真人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让屏障成为通途，这一点在抚顺之战、浑河之战、萨尔浒之战中多有体现。但实际上，长城的体系作用还是能够迟滞和遏制后金的推进，但明廷指挥中枢的几次弃守和后撤，让整个辽东边墙成了无用之物。

到了皇太极时期，通过一些列的征服，从打破林丹汗开始，清军逐步开始重复也先和俺答们的旧路，通过宣大和蓟镇”破口“，贻害明朝京畿一圈后，快速推出。皇太极的想法可能比也先和俺答们更为简单，一是给明廷造成军事压力，遏制辽西和登辽海道明军的军事行动，二是掠夺人口，增加政治和经济砝码，三是试探虚实，当然也想找到有可能突破点。某种意义上，清军不止为掠夺，这一点从他们在建昌地区期望长守可以看出，但山海关和长城还是阻隔了他们，兵力较少难以为继，只能机动分散明军注意力，而无法持久统治，也担心辽东生变，这一点上长城还是起到了遏制的作用的。

从单纯”防“的意义上，作为军事防线，它对女真只是止住了势头，但在更宏观的意义上，它已经沦为了一个无用的设置，内忧外困之下，山海关一开，清军渔翁得利。明长城对女真完成了它应有的使命，但它防不住的是人的意志和历史的大势。

明代长城伴生着两个与中原文明同样伟大的民族，石墙的”防“，在意义上不同，但在内涵上却是宏大而微观的，看似矛与盾的哲思，却是贯穿几千年民族史的必然。总结来说，就是防的住的是侵略，防不住的是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