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给您抬水去

本文转自：济宁日报

娘，我给您抬水去

张廷赏

我自幼踏实勤快，虽然好几个姐姐还未出嫁，可是我的衣服从来都不让她们洗。我洗自己的衣服，还常常去给娘抬水。

到了街上的水井旁，等着娘从井里提上了满满的一桶水，我在前，娘在后，抬着一桶水回家。娘爱惜我个头小，每次都是水桶尽量离我远一点，生怕累坏我不长个了吧。水桶离娘太近，娘有点迈不开步子，水桶也是摇摇晃晃的。

附近的一位邻家二哥，长得五大三粗，一身力气。退伍后在家里磨豆腐，而后走街串巷吆喝着去卖，身上有使不完的劲，眼里就有做不完的事。

许是做豆腐要用大量的水吧，二哥每次都用扁担挑着两大桶水，还多次地来挑。见我们母子小心翼翼抬着一桶水，到家又非常的近，就打趣说：“鸡蛋壳那么小的一个桶，还用两个人抬啊？”他边说边有意地一手提着一个水桶，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我家的水桶虽然没有鸡蛋壳那么小，可也并没有多大，娘提着也轻松，只不过娘个头矮，走得快了，一不小心裤腿脚会溅上水。故而只要我在家，不管别人怎么说，一旦见娘拿着水桶和井绳出门，我就拿着棍子，乐颠颠地帮娘去抬水，街坊邻居没有不夸我的。

我们家往东走一段路，也有一口水井，井比较深，我们很少舍近求远去那里。可是有一天，娘却要去那边打水。原来是她听说，紧挨着水井前面有家女主人的母亲来了，娘就想趁打水去问候。

那户人家与我们同姓，那女主人还很年轻，而论辈分我要称奶奶。可巧那女主人的娘正在井边洗衣裳，我娘放下水桶，亲热地过去打招呼，很口甜地一口一个“姥娘，姥娘”叫着，“你来几天了……”如同城里人叫姥姥一般。

在一旁的我，听见娘恭恭敬敬地嘘寒问暖，反觉得刺耳。因为那姥娘并没有那么的老，比娘也大不了多少岁，要低眉顺目地给她客套，让我觉得很不公平。

我喊了几次回家吧，回家吧，娘依旧充耳不闻，还在与非亲非故的“姥娘”东拉西扯，我不由怒上心头，没头没脑地冲娘嚷道：“你走不走啊，你死了啊！”小小年纪竟出言不逊，娘和那姥娘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娘尴尬得手足无措，暗暗自责教子无方，子不教母之过。她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满面通红地匆匆打了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让我抬，提着就走，还是在我不知好歹地追上去，才抬着一块回家的。

从那以后，娘好似不再让我给她去抬水了，后来我慢慢地长大，便给娘抢过水桶，自己可以去打水了。再后来我远离家乡去漂泊，再后来家里安了自来水，不用外出打水了。

娘却一天天地老去，偻腰佝腿的，离开拐棍已无法行走，再也不能打水和提水了。我一直想对娘说一声，娘，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说那样让您伤心的话。

时至今日，两口水井还在，锈迹斑斑的水桶也在，打水的井绳也在墙角。娘她老人家却已去世3年多了，今生我再没有机会弥补我的过失，欠娘一个忏悔！深深自责。

不知不觉，清明节又来了，娘，您那里有水桶吗？您那里怎么吃水呢？走，我给您抬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