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饮水难凉热血

本文转自：毕节日报

暑中阴晴不定，忙碌一天后，没来得及领略白果的落日余晖，就迎面遭遇了滂沱大雨，人们不再留恋下班的悠闲时刻，只好各自仓皇回家。雨一直下到夜晚，绵绵不断地落在街角巷口，落入檐下窗棂，打在早已凋谢了花瓣的杜鹃花枝头，落进车轮碾碎的灯影里，落向更深的夜。

人在忙碌时，总感觉日子过得飞快。记忆里总是刚来赫章上班时的情景，流光远逝，转眼已一年。

今年是大学毕业的第十年，室友朱为民此时正在张罗十周年聚会。十年前，他在校图书馆占座，被保安驱逐的场景历历在目，当时他火冒三丈，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十年后回来捐赠一座图书馆。青年时，我们总过高估量自己的能力，后来会发现，人生路漫漫，尽力即可。无论如何，我一直十分钦佩他的胆识，非常想要去见见十年后的朱为民。

我和朱为民最后一次见面，是毕业前那个飘满白色柳絮的春天，彼时他已经是一名记者，我们一起打了我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场篮球。那天的球场上，我在弧顶为他作挡，他投球出手，我顺下冲抢篮板，我们配合得那么自然和熟悉……十年后，这场景宛如昨日。想来真是让人唏嘘，当年他想方设法地想读研究生，撺掇我一起考研，结果我考上了，他却中途放弃，找了工作。那以后我考学过程中经历的种种艰辛和苦难，与他光鲜的生活有了不小的反差。

十年流水匆匆。我们上学的古都西安，是一个见过太多悲欢离合的地方。唐诗里流传千年的欢乐与痛苦，无数的英雄与懦夫，多少远大的抱负与遭遇，都曾发生在这里。

写完毕业论文时，正值西安隆冬，虽然负笈求学已然七年，临毕业却十分珍视抱膝坐在床前看书想家的时光。就是那张窄窄的单人床上，我时常想起某个遥远的冬日午后，妈妈教我学写“一”的场景：我趴在桌前，在母亲的“监视”下，小心翼翼地握着笔，全神贯注，使全身劲汇聚到笔尖，慢慢地，不偏不倚地划下一横。写完了，一个大大的“一”横在方格中间，我看了看妈妈，她点着头。我会写字啦，多么开心呀！我支着脑袋问，那我可以玩会儿了吗？不可以，妈妈说，学会了“一”就要学写“二”。

毕业前，我一边准备毕业论文一边准备考试，终于在家乡的县城找到一份工作。家父很欣慰——按照他的观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才是人生的正确选择。论文的致谢里，像大多数同学写的一样，我把二老写了进去。事实上，通常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对毕业论文的具体完成起到任何作用，可每次提到感谢，我脑子里首先浮现的永远是他们的模样：母亲教我“一”和“二”之间的坚持；父亲教我认清现实，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此外，我一直想找机会向导师表达对她的感激和敬佩。其实无论怎样，师哥师姐以前肯定都说过了，而且他们的成就，足以让我在未来的生命长河里羞愧难当，但每一份细微的感动决然是不同的。

记得毕业答辩前，我诚惶诚恐地把论文初稿交给导师，没过多久，就收到写满修改建议的文稿，大到鞭辟入里富有理论深度的意见，小到遣词造句标点符号的细节，足见导师的用心和仔细。我看着整整一页的意见发怵，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会觉得我写得差吗？会认为我能力不够或者笨吗？好在勤能补拙，在导师的反复指导下，我终于完成了毕业论文并成功毕业。“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导师对我的影响，又何止于教我论文和读书？

十年饮水，难凉热血。十年里，常想回学校看一看，找一找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我想告诉母校，那静谧的校园，图书馆里的浩瀚书海，不仅能为学子遮风避雨，更能使他们找到慰藉。多年以后，当我辗转飘零、饱经风霜，依旧记得“抱道不曲，拥书自雄”的箴言，不敢忘。

这份炙热，源于本科毕业前的一纸录取通知书，彼时内心的激动和双手的颤抖历历在目，即便后来备尝落魄与迷茫，也不曾忘却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的喜悦。谁知道呢，你永远没法知道选择的乐趣，除非你尽情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