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在哪？西府是什么样的？西府有怎样的历史地位？她提出了“西府考古”的概念

“西府是一座相当了不起的城市。”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李蜀蕾感叹道。“西府考古”的概念就是由她提出的。

作为一位长期从事吴越国考古和临安城考古的科研人员，李蜀蕾负责在“杭州考古”微信公众号推出“宋韵溯源”“宋韵流觞”等专栏，聚焦自隋以来杭州城市发展历程中吴越国、南宋这两大高光时刻，展示考古发掘与研究成果，旨在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扩大吴越国文化、南宋文化的影响力和传播面。

五代十国时期，临安钱氏崛起，钱镠立国于杭州，浙江进入了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形成，对浙江省域经济、社会、文化的发展均具有重要意义的历史发展阶段——吴越国时期。在那个干戈扰攘、四方鼎沸的年代，唯有吴越国保境安民，发展生产，善事中国，纳土归宋。对此，北宋杭州地方官赵抃盛赞吴越“有德于斯民甚厚”“有功于朝廷甚大”；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直言钱氏保据下的两浙“是当时唯一的乐土”，杭州是“乐土中的天堂”。

钱镠，这位被后世尊称为“武肃王”的传奇人物，以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和深邃的战略眼光，利用杭州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构筑夹城、罗城，使之成为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并以之为吴越国国都，时称“西都”，亦名“西府”。同时，钱镠修筑捍海塘，抵御潮患，确保了城市的安宁与繁荣。西府，这座在山水间巧妙布局的城池，逐渐发展成为两浙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正是千年前吴越先人不惧潮水汹涌、发挥聪明才智、直面大自然淫威、积极争取生存空间的壮举，才成就了西府，并由此开启杭州长达千年的繁华——他们这种勇立潮头、敢为人先的开拓精神，早已深深地融入浙江人的血脉。”李蜀蕾说。1958年以来，一代代考古人用双手握铲，用时光注脚，与埋藏地下千年的文物遗址对话，让大家真切地去感受这座千年古城曾经的辉煌。

1

人在探方，心在千年

古都西府是一座研究吴越国文化的“富矿”，一代代考古人“择一事，终一生”，用尽毕生时光为古老的吴越国文明解密。自1958年发掘吴汉月墓以来，经过省市考古工作者的努力，又陆续发现了不少吴越国西府遗痕，特别是在城市考古、宗教考古与墓葬考古等方面取得重要收获，如捍海塘、东城墙、朝天门、雷峰塔、南高峰塔、圣果寺、净慈寺、文穆王钱元瓘墓等。走进今日的杭州，我们仍能感受到那份来自千年前的文化脉动，引来有识之士探寻。李蜀蕾便是这段历史探寻之路上的行者之一。

被问及为何选择考古这条道路，她说：“一路走来，都是我选择了考古。”

1997年高考，李蜀蕾填报吉林大学考古学专业，2004年研究生毕业后来杭工作，至今已是20年整。到杭州研究吴越国文化，纯属机缘巧合。当年，在李蜀蕾的硕士学位论文《十国墓葬初步研究》里，吴越国墓葬正是主要研究对象之一。

李蜀蕾表示，之所以会选择考古，是天性使然——来自四川南溪古城的她，打小就流连于城墙内外、山野与江滩，喜欢探索和观察；不好跟风，乐于从不易觉察的细节入手，以小见大，透物见人。“比如我做过的南宋御街、制药作坊、康陵墓志、烟霞洞民国石刻等研究，几乎都是这种风格，我很享受这种抽丝剥茧的过程；考古同时也塑造了我——20年来，我做过考古发掘与研究，做过陈列宣教与公众考古，甚至兼了9年行政管理……但不管岗位如何变化，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探方’！”在李蜀蕾看来，考古已经内化为她的人生态度——眼里有细节，心中有大局，直面未知，勇于担责，重信守诺，善始善终。

2021年初，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胡利红谋划成立吴越国文化考古研究中心，建设方案等文件就是李蜀蕾起草的，“可能是考虑到我对吴越国考古的历史与现状比较了解，又较早提出了西府考古的概念。”李蜀蕾说。

2

吴越遗珍，千年回响

李蜀蕾说，西府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山水城市，利用山水自然条件，因地制宜，扬长避短。早在公元九世纪末，钱镠就以杭州城南山脉为屏障，在襟江带湖之间修筑了夹城、罗城，形成易守难攻之势，并移镇海军治所于此。据说，唐末淮帅杨行密欲攻杭州城，终因“此腰鼓城也，击之终不可得”而作罢。定都西府后，钱镠又修筑捍海塘抵御潮患，使城市根基稳固，百姓安居乐业。宋人曰“杭州在唐，繁雄不及姑苏、会稽二郡，因钱氏建国始盛”。

漫步于浙江的青山绿水间，吴越国的文化遗珍随处可寻。

吴越钱氏墓葬的秘色瓷器、石刻星象图，雷峰塔的佛经、地宫，南高峰上的古塔遗基，散布于群山之间的石窟造像，等等，无一不诉说着那段辉煌的历史。“西府是一座可以真实感知的城市。这些珍贵的文物，不仅是吴越国历史的真实见证，更是中华文明悠久历史的璀璨篇章。”李蜀蕾说。

放眼浙江全省，经过地方考古工作者数十年的探寻，大量尘封于地下的吴越国文化遗存重见天日，包括古城墙、城门、海塘、寺院、佛塔地宫、墓葬、瓷窑址等多种类型。仅以杭州辖区为例，目前已在主城区、临安区与富阳区清理发掘了丰富的吴越国文化遗存，包括以西府城、衣锦城、东安城等为代表的古城址，以雷峰塔、南高峰塔、圣果寺、净慈寺等为代表的宗教遗存，以钱宽水丘氏夫妇墓、钱元瓘墓、康陵、吴汉月墓等钱氏家族墓为代表、出土了包括秘色瓷、雕镂白玉、石刻星象图在内的大量珍贵文物的高等级古墓葬……

这些无声的文物遗址，不仅体现着西府作为一国之都所承载的多重功能，也直观反映出吴越国的繁荣兴盛。而西府被宋、元等后期城市顺次叠压的考古现象，也勾勒出杭州这座古今重叠型城市悠久绵延的历史文化发展脉络……物换星移，星燧贸迁，历经风霜沧桑的西府，在今天仍旧可以被真实地感知，并流传后世。

3

青灯黄卷，薪火相传

今天的杭州，吴越国的文化遗迹与现代都市风貌交相辉映，共同构成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今天的杭州，同样离不开一代代考古工作者对吴越国文化的执着追求与精神传承。

考古，对于女性而言，是不是更为艰难？对此，作为女性考古工作者，李蜀蕾用已故著名考古学家、吉大考古专业创办人张忠培先生的一句话答道：“女性从事考古工作很难，不容易啊，需要牺牲很多。”除了承受风吹日晒雨淋，女性考古工作者必须面对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挑战和磨砺。“就拿我来说，实习期间的我睡过酷暑里被烧得热烘烘的土炕，忍过每月只洗一次热水澡的邋遢，有过如厕被赶羊主人撞见的尴尬，遭遇过暴雨夜蹚过汹涌大凌河的凶险，也练就了把浮土从3米多深的探方扬到地面的臂力……”

李蜀蕾介绍，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里就有两位非常优秀的女考古学家——年届九旬的老所长姚桂芳老师和已退休的吴越国康陵发掘者张玉兰老师，她们在考古战线上兢兢业业地奉献了数十年，是值得敬仰的前辈。“值得高兴的是，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姑娘投身考古事业，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就有不少。”李蜀蕾说，才华与性别无关，只要有足够自信、坚定和用心，发掘过的每一寸土地，流淌过的每一滴汗水，翻阅过的每一页古籍，拼合出的每一段历史片段，都可以成为女考古人的勋章。

历遍山水寻吴越，西府城遗痕千年风华再现。在杭州这片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土地上，我们不仅能够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深邃，更能体会到一代代考古人精神的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