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特立独行的板凳

本文转自：兵团日报

●刘权

周末，我帮母亲整理杂物，不经意间，看到在一堆旧衣物下压着一把小靠背椅。这把小靠背椅座面宽阔，椅背弧线自然流畅。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母亲看我愣神就说，那是你小时候坐过的小椅子呀！

我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张我一岁半时坐着这张小椅子的相片，相片中的自己背靠椅背，拿着“娃娃头”玩具，两只小腿悬在椅面下，笑得很可爱。

而我之所以疑惑，是因为小椅子明黄的颜色很突兀扎眼，椅背处的格栅是用白铁皮包裹装钉起来的。母亲说：“以前它是深绿色的，颜料都快掉光了，太难看了，你爸之前用油漆重新粉刷了的。50多年的老物件，都快散架了，他用铁皮包裹加固了一番。”

家中的物件家具几经搬迁，许多都淘汰掉了。看来，这把始终未被舍弃的小椅子，在父母眼里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端详这半个世纪前的小靠背椅、父亲生前的木工作品，我不由回想起父亲年轻时做木匠活儿的事来。

在七师一二五团原皮革厂近30年的职业生涯中，父亲算是一个合格的“皮匠”，跟各种皮货原料打了一辈子交道。父亲也曾做过一些木匠活儿，他的木匠活儿有些粗糙，甚至经不起顽皮孩子的推搡。

皮革厂小学在离居民区不远处的一片戈壁荒滩上。小学校的教室有固定的课桌，却没有座椅或板凳。一至三年级的学生课桌矮小，上学时，孩子们都要从家中搬个小板凳去学校，直到放寒暑假，再把各自的小板凳搬回家。四、五年级学生的课桌是用红砖垒砌的方桌，需要孩子们从家中扛来较高的大板凳去学校教室坐。二姐没有高脚板凳坐。因为家中吃饭都是围着小方桌，坐着小板凳。父亲决定自力更生，给二姐制作一张高脚板凳。

木匠活儿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家中只有斧头和木锯，没有刨子、凿子和墨斗等更精细的工具。父亲借来刨子和凿子，“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经过一天的忙活，一张歪歪扭扭、摇摇晃晃的板凳出现了。全家人都觉得它丑。无奈，还是被二姐很不情愿地扛到学校去了。

不出所料，不到三天，父亲制作的板凳就报废了。二姐说，上课时，板凳总不自觉地“吱吱呀呀”地“唱歌”，搅扰了老师讲课的兴致和孩子们听课的兴趣，被调皮的男生一脚踢散了架。

父亲又精心制作了一张结实一点的板凳，为防止散架，还在凳腿处纵横交错着装钉了一些木板条。于是，这张板凳还未“出征”，全身就已缚满征战沙场、象征其壮烈的“绷带”。

好景不长。仅过了一周，放学回来的二姐哭丧着脸说，第二张板凳也壮烈“牺牲”了！原来，班上调皮的男生觉得二姐的板凳丑陋，有碍观瞻，把它当推运垃圾的工具了，几经折腾就散了架。板凳的“残肢断臂”被当作木柴，填了教室的炉膛。

二姐没有板凳无法上课。父亲没有责怪二姐未尽保护板凳的责任，也未对自己不完美的作品气馁。一天，趁着周末，父亲拎着一把大榔头，拿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和一块结实的厚木板走向了小学校。

周一，一张倔强的特立独行的板凳出现在二姐教室里。所有的同学都惊呆了，大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只见在二姐课桌前，出现了一张只有“一条腿”的板凳！它坚定地站在那里，无声地宣示着自己的尊严和力量。原来，父亲把木桩的一头削尖了，在二姐座位前硬实的地面上，硬生生地把木桩夯了下去，再在木桩上用长钉把木板钉好，作为凳子的凳面。

班上的学生，每周每排的座位都要轮换，以防坐在靠墙座位的学生侧视久了视力受损。而二姐的座位在中间位置，有了“固定”的板凳，也无法调换座位了。自此，这张奇特的板凳，再也无人能撼动它的“地位”，坚不可摧地“扎根”在课桌前。

那以后，父亲制作的那张特立独行的板凳，便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对事物的认知，教诲我为人处事要行得正、坐得直！